二 康熙大帝·驚風密雨 40(1 / 3)

汪士榮陝西造兵變

欽差臣長安受屠戮

馬寶雖然封鎖了雲貴邊境,可汪士榮仍於第二天日夜兼程由四川來到陝西。因為事急,他沒帶一人,自個兒騎了吳三桂那匹日走八百裏的健騾。潛入西安城後,先到王輔臣提督府前轉遊了一圈,見一群校尉正在吆吆喝喝地忙著栽樁子,纏柏枝,結絲帶,張花燈,也沒人理會他,便踅回身來。他盤算著是先去進謁王輔臣,還是先和張建勳、王屏藩、馬一棍或者龔榮遇這幹將佐們見麵,探一探此地虛實。他們這樣忙碌著搭彩門,日內必定有欽差駕到,但不知道朝廷將派誰來陝西。

“士榮!”忽聽背後有人叫他,接著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旗杆上頭綁雞毛——膽子真不小呀!”

汪士榮嚇了一跳,回頭看時,正是張建勳,押著一隊兵士抬了十幾隻箱籠從提督府東便門剛剛出來,便笑道:“是仁兄你啊?這有什麼膽大膽小的?這會兒我便同你一道去見王輔臣,又有何妨!”張建勳聽了笑道:“你無非攥著那個把柄,也不要太冒失了,王輔臣不比你笨多少!那些知情人,這會兒怕連骨頭都尋不到了呢!”汪士榮早想到了這一層兒,隻淡淡一笑說道:“他的東西不隻那一件,他與平西王已有幾十年的交情了嘛。再說,有你和老馬在此,我還怕什麼?”

“好樣兒的,”張建勳連忙吩咐校尉,“把東西抬到驛館,交給王參將安置——小心,別碰著了,都是玉器!”又將汪士榮拉扯到一邊說道:“王軍門正想向朝廷欽差大臣表明心跡哩,你雖不怕死,何苦填在裏頭當餡兒?走,到我營裏去。歇息幾日,我送你平安回雲南!”

張建勳的三萬人馬駐在西安城北,因他已被封為都統,品秩與王輔臣是一樣的,在城內自有一處行轅。二人也不乘騎,共坐一頂張建勳的綠呢雙人八抬大轎。

“張將軍,”汪士榮輕咳兩聲,吐出一口帶血的痰,怔了一下笑道,“這幾日沒好生睡覺,吐紅的毛病兒又犯了——你知我此番來意麼?”張建勳就坐在汪士榮的對麵,隨著大轎有節奏地一起一落,目中閃爍生光,笑了笑道:“你雖外號小張良,可我也不是笨伯,你若隻是來西安逛華清,登華山,憑吊唐陵,吃羊肉泡饃、刀削麵,我怎肯勸你離開此地?——你是我的恩人嘛!”當年在平西王麾下,張建勳吃醉了酒,竟跑到陳圓圓跟前動手動腳,虧得汪士榮引出春秋“絕纓會”的典故為他討了情,才免一死,因此汪士榮便被他視為恩人。當下汪士榮也隻淡淡一笑說道:“恩人不恩人的話不必再提了,這次來西安,我是想再救你一次,為德不卒非君子嘛!”

“再救一次”的意思,張建勳是完全懂得的,隻是……張建勳微閉著眼,用手撫著新剃的頭,悵然歎道:“欽差三日之內便要來到西安——你知道麼?孫延齡雖然反了,皇上已經特詔傅宏烈為廣西巡撫,全權勘亂,莽依圖已率三萬綠營兵進駐廣西,尚可喜被晉為親王、尚之信為討寇將軍,而吳三桂又毫無動靜,孫延齡以下犯上,以一隅抗全局,能支撐幾時呢?”

“康熙的手腳好快啊!”汪士榮目光一閃,略一思索,突然格格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我笑你這三十年老軍務,胸中毫無成算!”汪士榮將身子傾在轎中橫板上,一字一板地說道:“傅宏烈與我有八拜之交,知道他的莫過於我,文治是一位能手,打仗是不成的!指望尚之信、金光祖討伐孫延齡,豈非與虎謀皮——他們本就是同巢之鳥!吳三桂之所以尚無動靜,是因雲貴兩省軍隊的調防未完,布置未當,所以我汪士榮才趕來陝西!張軍門,兩個月內如果天下不亂,烽煙不起,恩人的頭送給你,成全你去加官晉爵!”

“那莽依圖……”

“吳尚兩家軍隊不下七十萬,三萬軍士想挽廣西局麵,他便是吳起再生也不濟事!”汪士榮微微一笑瞧著轎窗外街景,口風忽地一轉,又問:“說了半日,來陝西的欽差究竟是誰?”

“是莫洛……”

“好務虛名,誌大才疏!”汪士榮笑道,“這便是朝廷的好眼力!”

“費揚古被差到奉天督軍去了,熟悉平涼的隻有莫洛了。”張建勳揣摩著汪士榮的話,忽然心中一動,“由此可見事態之急,朝廷明知莫洛與王輔臣不和,竟仍派了他來,看來士榮沒說假話!”正想說話,汪士榮興奮得麵色潮紅,雙掌交叉又猛力一合,笑道:“張公,你若隻顧偷生苟活,我什麼話也不說了。你若有誌光複大明,千古流芳,做一名烈烈丈夫,就看你如何對付這個顢頇愚蠢的莫洛了!”

張建勳沉默了很久,方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容我仔細想想,闖禍容易收場難啊!”

莫洛到西安來已經三日,作為經略大臣,全權負責西路軍務,他對康熙臨行時再三囑咐的“毋生事,善調人事”,是不以為然的。他也知道,在內蒙駐軍多年的費揚古由於在奉天抽不出身來,康熙才勉為其難地委他來陝西,所以心中為此隱隱不快。自從順治十七年到陝西,他整整在此經營十年,西安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連鼓樓街賣擔擔麵的小販們都認識自己,史家牌坊茶樓裏賣唱的,至今還在唱自己當年初入西安時力除西安七十二個“老天爺”的故事。康熙說這裏是危地,危在哪裏?白天裏街頭的人群仍舊熙熙攘攘,一到夜晚滿街兩旁,依舊是燈紅酒綠,大戲樓的鑼鼓一直響到三更……“再聖明的主子,畢竟也不是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