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康熙大帝·亂起蕭牆 36(1 / 3)

思黃袍兄弟各離心用謀略難辨術高低

紫姑撞石而死的這天早晨,胤奉旨入宮。在養心殿東暖閣裏,康熙召見了他。胤原以為是十三阿哥在吏部尋到了他的什麼毛病,懷著鬼胎,反複掂量著他以前托吏部給自己安置門人的幾檔子事,尋思著康熙如何問,自己怎樣答,又想著從哪裏下茬兒反咬胤、胤一口,既然你不叫我活得舒服,那咱們誰也別想安生!及至叩見了,才曉得康熙是要把兵部交給自己。又因去歲秋汛,黃河下遊幾處決潰,命胤出京實地調查一下,到底淹了多少田。春荒要用多少糧食賑濟,從哪裏調糧為宜等一應事體,寫一份切實可行的劄子交太子閱處,再由康熙定奪。因太子、方苞、馬齊、張廷玉都在,又議了許多政務,康熙方命他:“去吧,既是盡臣道,也是盡孝道。好生為之,不要學老八,事事瞻前顧後。”

胤低著頭聽完,恭恭謹謹退了出來,繃著臉,按捺著內心激動,穩著步子往外踱,心裏真是快不可言:一手抓兵部,一手抓錢糧!皇上今兒是怎麼了,會想起我老十四了?正走著,卻見邢年帶一群小蘇拉太監抬著幾簍子炭進來,因見胤低頭攢眉的,似乎不歡喜,忙側身站了,極熟練地打個千兒,小心地說道:“奴才給爺請安了!”胤站住腳,舒展了眉頭看看邢年,說道:“這幾日怎麼不見你?”邢年忙道:“天冷,我老娘氣喘病又犯了,趕上下大雪,越發不好過,主子準我天天回去看看。十四爺是貴人,忙得腳不落地,還惦記著奴才!”

“看你不出,還是個孝子!”胤說著,從靴頁子裏抽出一張銀票遞給邢年:“這個賞你。要用什麼藥,你到爺府裏尋張管事的。”邢年掃了一眼銀票,竟是一張一千兩的龍頭大票,喜得忙不迭揣起,趴下磕頭。

出了東華門,胤一聲不吭,上馬便奔廉親王府。因見何柱兒督著府裏的人在門前空場上堆雪獅子、雪象,都弄得一頭一臉的雪。何柱兒見他來,忙迎上來請安,笑道:“十四爺來得不巧,昨晚八爺就出門,到大覺寺給衛主兒祈福,怕是被大雪隔住了……”胤聽了,連馬也不下,掉頭兒便走。何柱兒忙道:“恰好府裏也有點事要回,我也得去接我們爺,我陪著十四爺去吧!”便叫人進去牽了馬,二人一同迤邐向西行去。

因雪下得大,城裏街道上行人很少。胤似乎心不在焉地盯著遠處,說道:“隻你當日喝了什麼迷魂湯,放著養心殿的副總管不做,來八爺府堆雪獅子?”何柱兒心中一動,歎道:“十四爺這話,想想真沒法回,總歸奴才是侍候八爺的命罷咧!”胤笑道:“也難怪你,誰不爬高枝兒呢?當時就那個情勢嘛。”

何柱兒心裏繞著彎兒,說道:“十四爺聖明,奴才有什麼瞞得過您老的?奴才走這一步兒,說不上後悔,八爺待人厚道,對奴才沒說的。就是您老的話,人往高處走,鳥往高處飛,也是天理人情,您老說是吧?”胤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道:“命好不好在天,識時務不識時務在人。你是個伶俐的,自然參得透——不是去大覺寺麼?怎麼要去西便門?”

“這是奴才使了個心計,得給十四爺請罪。”何柱兒忙賠笑道,“八爺實是去了白雲觀,方才人多耳雜,不得已兒誆了爺。所以奴才親自領路……”胤點點頭,道:“我明白。”

二人又趕了一程,白茫茫雪地裏矗著的白雲觀已是到了。胤還是在總角少年時,常來白雲觀玩。聽師傅說起,康熙初年宮裏不安全,皇帝曾扮作索額圖的弟弟在這附近讀書。因為有這“聖跡”,康熙四十五年撥發巨額內帑大加修葺,早已不是舊時模樣。

因雪天無遊人,前院靈雲殿隻有一個小道士坐在蒲團上,別的人大約都回房向火去了。胤正要問,何柱兒道:“他省得什麼?我們爺準在雲集山房——您跟我來!”遂帶著胤穿玉皇殿、老君堂,繞過四禦殿,果見月台高處一座小殿,黑邊白地的匾上,寫著“雲集山房”四個大字,煞是醒目。門口簷下雄赳赳站著兩個道士,一個道士跨步上前,稽首說道:“這是天師參真重地,何居士,請帶客人前頭三清閣用茶!”

“這是十四爺!”何柱兒笑道,“你們規矩再大,連個高低也不識?”正說著,便聽裏頭胤的聲氣:“老十四來了麼?進來吧?”接著棉簾一響,正乙真人張德明神采奕奕,頭戴九陽雷巾,身著天青二十八宿大袖鶴氅健步迎出,一揖手說道:“無量壽佛!十四爺、何公公請!九爺也在裏頭呢!”

兩個人跟著進來,一股熱浪撲麵而來,暖融融的,渾身感到說不出的鬆乏舒適。何柱兒便忙著替胤拂雪脫衣。胤定了定神,才見胤、胤坐在八卦雕瓷座兒上端著熱茶下圍棋,因道:“這屋裏不生爐子,又是薄紗窗,竟這麼暖和!”胤扣著子兒道:“別小看了老道,比我們龍子鳳孫還會享福呢!這地下是掏空了,火從下頭走,連牆都是熱的。”

“這是貧道幼年在中山王府學到的法子。”張德明拈須微笑道,“那辰光徐達爺剛剛過世……”“別吹牛了,小心吹塌了雲集山房!”胤笑道:“你練了鐵布衫功,刀槍不入我信。有點道術也不假。要再吹是神仙,我把你架柴山上燒了,看是羽化不羽化?”胤笑著投子兒,道:“你也精明過頭兒了。豈不聞‘盜亦有道’?何必揭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