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卿沒有表示,轉身往回走。走到夏晴的墓碑前,覺得有些疲累,頭頂的太陽很大,讓人覺得熱而悶。他在一邊坐下,空氣裏拂過清風,讓他稍許清醒了一些。
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噩夢,也不會醒。夏晴確實走了,這一走,此生便當真不會再回來了。世上千萬人,他再也尋不到她。
將臉埋在掌心,黑暗裏,韓子卿仿佛看見了她的樣子,在笑,那是二十三歲時候的夏晴,成天跟在他的身後,一口一個韓大恩人地叫著,不會煮飯,隔三差五造訪他的公寓蹭飯。她坐在餐廳的椅子上,手裏拿著筷子,對著他的飯菜睜大了眼睛,一副磨牙霍霍、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也看見了她嘲弄的神情,麵對著他,對他的暴怒毫不反抗,也不迎合,隻是冰冷,沒有所謂的神情。他也同樣看見了她的淚,落在他胸`前,控訴著他所犯下的所有的罪。還有她的血,染紅了他眼前的一切,最後,把她的呼吸和他世界裏的色彩通通帶走。
他眼前不停地出現她的麵容,哭的,笑的,張揚的,沉靜的。他不得不去想如果,如果他當初沒有救起昏倒的她,如果他沒有給她接近自己的機會,如果他沒有因嫉妒而犯下錯誤,如果那時她再來找他時他沒有用交易困住她……隻要在這眾多的如果中改變了一個選擇,可能她就還活在這個世上。
可是,沒有如果。
他和她不可能再一同攜手走在墨爾本夏季的街頭看繁華景簇,也不可能一同鑒證他們的孩子一日日地長大結婚生子,當然也不會有機會在白發蒼蒼時住在心愛的小屋,門前有一條花徑,種著她最喜愛的花。
“夏晴,沒有你,人生少了太多的東西了。”
他低低地說,但這一次,沒有人給他回答。
夏清葬禮後就立刻飛回了S市,因為閆玥的孩子出世了。正如夏晴當時猜的,是個女孩子。夏清當真是悲喜交加,但總算有了點希望,在寶寶身上,他似乎看到了姐姐的影子,他們的寶寶有著一雙夏家特有的靈動豔麗的眼睛,和夏晴的一樣。
接到夏清的電話,韓子卿也覺得些許有些安慰,起碼新生命的出現,總是一件讓人欣慰的事情。夏清邀請他們父子回S市小住一段日子,散一散心,韓子卿猶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他想,是應該出去一段日子,這座別墅裏,關於夏晴的回憶太多。陽台上的躺椅已經空了好些日子,那張大床他一個人睡,始終沒有辦法習慣。每天醒來,身邊空空如也,然後發瘋似地翻遍整個別墅,才又清醒過來。她不在了。
韓念也是,從夏晴出事後就沒有認真地吃飯,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雖然沒有哭喊著問韓子卿要媽媽,可女傭告訴韓子卿,韓念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在夢裏不停地喊“媽媽,不要走。”
啟程回S市的前一天晚上,韓子卿在房間,理夏晴留下來的東西,竟在她皮夾裏找到了兩人的合照。這是多年前拍的照片,裏頭的自己擺著一張不耐煩的臉,而夏晴則笑得燦爛。他晃晃然想起曾經有那麼一次,她拉著他強拍了一張照片,之後也沒有消息,原來是被她珍藏了起來。五味雜陳,這幾日來,他又一次覺得喘不過氣。
“爸爸。”韓子卿的思緒被稚嫩的聲線打斷,他抬頭,看見依舊光著腳丫子拖著毯子的韓念,幾日前的場景在腦海裏重疊。
“睡不著?”他收起照片,走到門口將韓念抱了起來。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諾諾地問,韓子卿在他的眼眶裏看見了淚水的痕跡。
韓子卿點了點頭,將他抱到床上,掀開被子將他裹好。然後,他躺在兒子身側,問:“想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