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1 / 3)

周寧的警告:不要嫁一個你愛的人,因為你愛他,你就會擔心失去他。但楊紅覺得光是這一點擔心,不足以嚇得她打退堂鼓,人不能因噎廢食。愛陳大齡,並不是因為想到過能跟他白頭到老才愛的。愛了,就愛了,沒有想過為什麼,沒有想過今後,愛是不知不覺之間就發生的事情。白頭到老本身並沒有什麼意義,白頭到老有意義,是因為跟你白頭到老的人是一個你愛的人。跟一個你愛的人生活一天,也好過跟一個你不愛的人白頭到老。陳大齡或許會沉醉於自己拉琴下棋而冷落我,但我願意守在旁邊,聽他拉琴,看他下棋。陳大齡或許會愛上別的人,但我不會怪他,怪隻怪我自己的吸引力不夠大不夠長久。  周寧說他的愛超過陳大齡的愛,雖然初一聽,讓楊紅覺得有道理,細細地想,其實兩種不同的愛是無法比較多少的。周寧的愛激烈似火,像瞬間可爆發的山火,燒起來,你無處藏身,離近一點,都會被烤焦。但這場火很快就可以熄滅,把你丟在冰天雪地裏,要等到夏天才有可能再來一場山火。陳大齡的愛,柔情似水,像浩瀚無邊的大海,靜靜的,深深的,海浪奏出的音樂使你被吸引,被召喚,你不知不覺地就走了進去,而你一旦走進去,就再也走不出來。  火的愛和水的愛,怎麼能比得出誰多誰少呢?  周寧的愛,是情者的愛,隻要是為情,可以不管不顧,為了能得到自己向往的愛、能保住這份愛,就什麼都做得出來,哪怕是毀滅他人,或毀滅自己,也在所不辭。陳大齡的愛是智者的愛,他會考慮自己的愛對人對己會帶來什麼後果,如果自己的愛隻能給所愛的人帶來痛苦,他可以克製自己,放棄這份愛。  情者的愛和智者的愛,怎麼能比得出誰多誰少呢?  這實際上不是一個愛情多和少的問題,而是一個愛的方式的問題。不同的人愛起來有不同的方式,你可能喜歡某一種方式,而不喜歡另一種方式。你可以讚美某一種方式高尚,而唾罵另一種方式自私,那隻是你自己的喜好而已,是以某一種道德為基準所作的衡量。其實在生活麵前,這兩種不同的愛,是無法比出大小多少、高低貴賤來的。  火有火的愛,水有水的愛,情者有情者的愛,智者有智者的愛。一個人愛的方式往往不是他決定得了的,他的生活經曆,生活環境,氣質和性格注定他隻能以某種方式去愛。被一個人以你不喜歡的方式愛上,你從中得到的痛苦可能會大大多於幸福。想讓一個人改變他愛的方式,也許隻能是徒勞的。改變是可能的,但改變往往隻是暫時的。很多人在追求的時候可以變得麵目全非,連他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但等到追到手了,或愛情趨於平淡了,他改變自己的動力化為烏有,他就會回到老樣子上去。  楊紅覺得自己的愛更接近陳大齡的風格,是智者的愛。愛到極處,反似不愛。  愛到極處,你一顆心,不再裝著自己,隻裝著你愛的人,你就會擔心自己的愛會給他帶來痛苦。他的一顰一笑都牽動你情懷,讓你不斷猜測,我使他幸福嗎?我使他痛苦嗎?你會不斷問自己:這一顆心,你拿得起嗎?拿起來了,你捧得住嗎?捧住了,你捧得久嗎?捧了一生,你知道你捧的方式對嗎?是不是太緊?太鬆?太長?太短?太冷?太熱?到頭來,他會不會慨歎:愛上你,是我一生的錯?或者會不會有一天,他後悔: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愛到極處,你已經愛得失去了自我,心裏隻有他,如果他不幸福,你又怎麼可能幸福呢?你擔心自己不能使他幸福,你就有可能把自己當他幸福路上的絆腳石,為他堅決地搬開,好讓他自由地前進。  楊紅想,陳大齡那麼愛小孩,如果自己以後不能生小孩,那不是害了陳大齡?楊紅專門查了那本《家庭生活大全》,知道自己即使不算不正常,也比一般女人少很多懷孕的機會。別人是一年十二個月,月月有那麼七八天有懷孕的可能,而自己是一年隻有四五個月會有那麼個機會。而且自己又不是黃花閨女了,這對陳大齡太不公平了。別人會說他等了這麼久,等來一個二婚的女人。他的父母肯定會堅決反對,他的朋友會恥笑他,那我能給他帶來什麼呢?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他愛呢?陳大齡當然不會計較這些,但正因為他不計較,我才應該為他考慮到。  楊紅記起在陳大齡家看過的一張照片,上麵是他們家四個人演奏《梁祝》時照的。陳大齡拉小提琴,陳勇拉中提琴,陳勇的妻子楊慧中拉大提琴,而陳大齡的妹妹陳韻拉倍大提琴。兩男兩女,男的風度翩翩,女的亭亭玉立,照片不能傳達音樂,但楊紅想象得出,一定是美麗動聽的。楊紅想不出自己在那張照片中能占個什麼位置,自己什麼樂器都不會,就會聽。楊紅想,如果我真的愛他,我其實應該放開手,讓他找個更好的人,像他弟媳那樣,既美麗又懂音樂的人,一個跟他有共同語言的人,一個能跟他琴瑟合鳴的人,夫妻倆你拉我奏,那才配得上他的生活。  想到放開手,楊紅甚至有一種英勇就義的豪邁感,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偉大而光榮的事情,一件有利於陳大齡的事情,雖苦實甜,雖死猶榮。這樣想著,楊紅覺得都能看到陳大齡跟他心愛的人帶著他們的小寶貝在草地上散步的情景了。而放開了陳大齡,也算是成全了周寧,他愛的方式雖然不合她的理想,但是她能留在他身邊就能讓他幸福,也算救了一個人。  8  楊紅在做這種思考的時候,都是理智占上風的時候,自己的感情已經是排到了最末位,或者在末位以外。但理智能壓倒感情,並不等於理智也能扼殺感情。一旦感情占了上風,馬上又克製不住地想見陳大齡,或者聽聽他的聲音。有好幾次撥通了電話,一聽見陳大齡那邊“喂”一聲,又不知為什麼,趕快就掛上了。  開學後,楊紅教的是走讀部二年級。開始還以為係裏看重自己,一上去就教二年級,去了以後才知道,走讀部收的都是不到分數線但有後台的頭頭腦腦的小孩,成績不好,還特別挑剔。楊紅才上了一次課,就被學生聯名寫了一封信告到係裏,要求把她換了,說她太年輕,沒經驗,他們的錢不是白交的。  係主任就把楊紅叫到他辦公室,很嚴肅地說:“這是你的頭三腳,一定要踢好。你假期中可能沒有好好備課。別人反映你跟數學係一個老師關係曖昧,有沒有這事啊?”  楊紅的第一感覺,這是周寧在搞鬼,知道她最怕組織了,就把組織搬出來嚇唬她。但她又想,這些天,周寧跟她寸步不離,應該沒有機會找係裏,而且他那種愛麵子的人,恐怕還是趨向於自己拿刀解決問題。到底是誰這樣恨她,恨到要置她於不名譽的地步呢?  “我跟人無冤無仇,不知道誰會這樣亂講。”  “別人向係裏反映,是為你好,不忍心看一個有前途的青年毀在作風問題上。”  係主任說,“我們有組織原則,不會告訴你是誰反映了情況。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為一個人民教師,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為人師表。你現在因為第三者插足,跟周寧鬧矛盾,這事要是讓學生知道,影響很壞。”  楊紅隻覺頭皮一炸,一個“第三者插足”,把她轟得目瞪口呆,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