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罰。 周寧一路小跑地回家報喪,心裏卻冒出一個富有詩意的句子:成也麻將,敗也麻將。詩得興起,又畫蛇添足地加了兩句:抓也麻將,放也麻將。 周寧被關在派出所的那半夜,對自己的麻將生涯作了一番深刻的檢討,得出的結論是:打麻將一定要認準時機、認準對象、認準手氣。節前年前不要打,卑鄙小人不要打,手氣不好不要打。有了這三個“認準”、三個“不要”,麻將就能打出水平、打出安全感來。一同抓去的還有兩個年紀小點的朋友,平時一口一個大哥地叫周寧的。這時待在派出所的小禁閉室裏,周寧就把他們幾個好一番訓: “打牌這個東西,一定要適可而止,量力而行。像我,一旦被抓了,還有你嫂子來取人;你們這兩個,連個老婆都沒有,誰來取你們出去?” 隻說得兩個小弟點頭稱是,佩服不已。 也是周寧活該倒黴。他原指望第二天遇到一個包青天,最好是一個過往的牌友兼包青天,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家,不讓楊紅知道。哪知第二天審他的是個小白臉一般的警察,說他看瓊瑤小說還有人信,說他打麻將那隻有鬼才信了。周寧挖遍了記憶也想不出在哪裏跟這個人有過任何交情。沒辦法了,隻好打電話叫楊紅帶罰款一千五百元來取人。 楊紅接到電話之後那一個恨!差點就要叫他死在派出所。但思前想後,楊紅還是帶了一千五百元錢,騎車到了那個派出所,去把周寧取回來。你不取他,派出所會找到學校去,你在H大還活不活? 派出所的人早聽周寧供過楊紅是H大的老師,對她還是畢恭畢敬的,大家都是目光遠大的人,誰知道哪天自己的兒女不會轉到H大楊紅的手下呢?所以事事得留一手。楊紅交了罰款,又低三下四地請求派出所不要把這事捅到自己係裏或周寧學校裏,就很順利地把周寧的事了結了。派出所也不是要一棍子把人打死,隻不過是想一棍子打出錢來,並在打出錢的同時也警告一下打麻將打瘋了的夥計們。 臨走時,派出所的小白臉把玩著手裏的一支筆,盯著周寧,有一會兒沒說話。周寧一看,諂媚地說:“那支筆,您喜歡就留著用吧。”那個勁頭,讓楊紅慶幸小白臉方才不是一往情深地望著自己,不然周寧肯定討好地把老婆送給那個小白臉了。 “真的?那就謝謝了。”小白臉笑笑,很欣賞周寧的冰雪聰明。 出門後,周寧謝過楊紅,抱歉地說:“對不起,我把你那支筆送給那個小白臉了。他今天錄口供的時候,手裏沒筆,我就把那支借給他了。看得出,他挺喜歡那筆,不想還我了。” 楊紅這才意識到那就是陳大齡送她的那支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麼能把那支筆送他?” “不就是學生送的一支筆麼,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楊紅有苦難言,隻在心裏想,日後遇見陳大齡,如果他問起這支筆,自己千萬不能把這個故事講給他聽。不過她幾乎絕望地想,大概這層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遇見陳大齡的可能似乎是微乎其微的。 但楊紅絕對沒有料到,一九九四年的五月,她居然在青島遇見了陳大齡。 2 一九九四年的五月,梁教授和楊紅合寫的一篇文章被一個全國性大會錄用,兩個人都拿到經費去青島開會。會議借用的是青島計生辦的招待所,當時有好幾個會在那裏召開,每個人都以為別人的會議是有關計劃生育的。看到一大幫衣冠楚楚的男人和一大群年紀輕輕的女孩在那裏進進出出,想到這些人都是研究計劃生育的,楊紅覺得很滑稽。 楊紅第一次參加這種全國性的大會,心情很激動,態度很謙恭,但親眼看到一些從前隻在期刊上課本上看到過名字的前輩,跟他們在同一個餐廳用餐,有時還坐在一桌,發現他們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有些人的吃相很不令人恭維,又有一點如夢初醒的感覺,原來寫書的、做大學問的也是尋常人呀,並沒有三頭六臂什麼的。這樣想著,就生出一些自信,說不定我也能作出學問、寫出書來。 楊紅住的是一個四人間,同房間的有一位是廣東一所大學來的,姓張,比楊紅大幾歲,但還沒結婚,跟楊紅很談得來。另兩個不是一個會議的,又多半時間不在房間裏,所以沒說什麼話。 在外開會這種事,都是大同小異的,無非是你講我講大家講。講到後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到參觀景點、逛街購物上麵去了。會議結束的前一天,楊紅的那個會組織去嶗山玩了一天,回來後已是筋疲力盡,所以楊紅一到房間就洗了澡,隻穿著棉毛衣褲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朦朧之中,聽到有人在敲門。張老師去開了門,楊紅就聽到有人問:“請問H大來的楊老師在不在?” “在。請進來吧。”張老師說著,就把來人讓了進來。 楊紅沒戴眼鏡,但恍惚聽見是個男人的聲音,有點責怪張老師不跟她打個招呼就把男人放進來了,讓來人看到她這個樣子。等她戴上眼鏡,看清來者是誰時,差不多暈倒了。來人正是陳大齡! 那個她四年來每天都希望夢見但從來沒夢見過的人,那個她四年來每天都希望忘記但從來沒忘記過的人,現在竟然出現在自己麵前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她是日間思他思得還不夠?還是夢過又忘了?多少次想象過再會的場景,有悲有歡,有笑有淚,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蓬頭垢麵衣冠不整地站在他麵前,旁邊還有一個曆史的見證人。 兩個人就那樣望著,不知道有多久,真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隻不過淚都流到心裏去了。 “坐,坐。別站著。”張老師拉過一把椅子,讓陳大齡坐下。 楊紅驀地清醒過來,忙不迭地說:“我去換衣服。”她找了一套可以見人的衣服,衝進洗手間,關上門,仍可以聽見張老師在跟陳大齡談話。楊紅換好衣服,覺得有點心慌氣短,完全沒有力量走出去。她背靠在洗手間的門上,閉上眼,傾聽那個四年沒聽見的聲音。聲音沒什麼變化,人也沒什麼變化,歲月好像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他的表情還是那麼泰然自若,無懈可擊,也許那段情也沒在他心上留下什麼痕跡? 那晚上的談話可以說是平淡之極。陳大齡找到楊紅的經過也是再簡單不過了,因為每個會議的與會代表名單都貼在一樓的牆上。陳大齡看見了楊紅的名字,就到招待所的服務處查到了她的房間號碼。 張老師說:“這裏的保密工作做得可不怎麼樣,如果你是個壞人,那他們豈不是助紂為虐?” 楊紅覺得張老師有點賣弄幽默,故意說些驚人之語。又有點恨自己缺乏幽默細胞。她指望張老師自覺地避開,讓她跟陳大齡說會兒話。 張老師好像不但沒有避開的意思,反而表現出比楊紅更大的興趣。談話的重心很快就被她扯走了,雖然陳大齡仍時不時地跟楊紅說兩句,楊紅自己也心急火燎地想加入到談話裏去,但每次都被張老師喧賓奪主地扯了回去。最後,還是張老師快刀斬亂麻地敲定:明天大家一起去棧橋玩。 同房間另外兩個人不合時宜地回來了,陳大齡看看表,說:“不早了,快十二點了,你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見。”他沒邀請楊紅出去走走,楊紅也沒敢自告奮勇地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