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出去,自己還有什麼臉見人?更何況自己被周寧甩了,是因為一個高考考了兩次的女人,是一個結過婚、有孩子、年紀肯定也跟自己差不多的女人,她到底有什麼比自己強的地方? 楊紅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真的是沒有什麼留戀的,隻有孩子是自己生存下去的理由,但等他長大了,他也會離她而去的,現在的小孩不都是這樣的麼?朋友同事都隻是泛泛之交,別人都有別人的生活,自己在他們生活中什麼也不是。自己這一生,永遠是孤獨的,沒人愛的。 楊紅不知道自己在湖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直到周寧找到她。 “回去吧,”周寧小心翼翼地拉拉她,“兒子還在家等你回去喂奶呢。” “讓他吃牛奶吧,我要你今天就在這兒把一切都說清楚,回去說不方便。” 周寧攤開手:“你要我說什麼?你都看見了。” “我要知道為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哪點比我好?她高考還考了兩次,上的也是二流學校,結過婚,有孩子……” 楊紅高聲說了幾句,突然停了下來,發現自己正在重複十年前周寧做過的事:追根究底地要知道為什麼自己輸在了另一個人手裏,自己不過是把陳大齡換成了這個“故鄉的雲”。 6 那天在湖邊,楊紅就像審犯人一樣把周寧狠狠審了一通,也沒審出個滿意的答案來。審到最後,審判人和被審判人之間的對話,圍繞著一個“為什麼”,形成了一個循環: “你為什麼要跟她有這麼一手?”楊紅問。 “我不知道。” “你想離婚了跟她去過嗎?” “如果不是你發現得早,可能最後我會跟她去過。” “那你現在想不想離婚?” “我不想離,我舍不得你和兒子。” “那你為什麼要跟她有這麼一手呢?” “我不知道。” …… 一直循環到楊紅自己都累了,才強行退了出來。循環的結果,楊紅從信息上沒有得到多少新東西。“故鄉的雲”叫劉彩雲,是周寧高中班上的英語課代表。“故鄉的雲”與“故鄉的山”在故鄉偶遇,兩人留了電郵地址。雲就給山發了一封電郵,山就回了一封,雲和山就互通起電郵來。慢慢的,雲就開始追憶往事,山也鼓勵她追憶,雲含蓄地說出她曾經暗戀山,而山也說他對雲有過意思。雲的婚姻不幸,山的婚姻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情,安慰,回憶,倒敘,盼望,相見,等等等等,走的是已婚男女網戀的基本路子。 “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逼死都逼不出一句浪漫的話來,你跟她倒是蠻風花雪月的啊。”楊紅恨恨地說。 “大多數都是從網上抄來的,現在網上多得很,你不信我可以指給你看。” “是不是為陳大齡的事在報複我?” “不是。你們之間又沒什麼,有什麼值得我報複?”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我做了流產手術,你熬不住了?” “不是。你不要亂想,我跟她沒做過那事。” 回家後,楊紅想進一步細讀那些電郵,給自己的問題找個答案,卻發現周寧已經把所有電郵都刪掉了,問他,他說是為了跟那件事一刀兩斷。 接下來的幾天楊紅還不依不饒地審問了周寧幾天,但審來審去,楊紅還是沒搞懂周寧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是因為十年前她跟陳大齡的事,她可以理解,甚至不怪他,就算一報還一報,扯平了。如果是因為生理上的需求暫時得不到滿足,要找個人發泄一下,她也願意理解,男人嘛,不就是為了那點事活著?如果是厭倦了她,要找個新鮮的女人,也該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她想不出這個“故鄉的雲”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不聰明,已婚,有小孩,聽說樣子也不比自己強,在一個小城市工作。總而言之,周寧給不出一個理由,楊紅也想不出一個理由。 楊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追究這個“為什麼”,追出答案又能怎麼樣?為了防範以後再發生?或者追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案就能把這事一筆勾銷?那麼她心中的標準答案應該是什麼?她不知道,她隻想知道為什麼。她甚至想過去找那個劉彩雲,但不知道自己找到她又能怎麼樣。罵她搶了自己的丈夫?如果別人說“誰叫你管不住你丈夫的?”那自己有什麼臉見人? 周寧見她念念不忘,耿耿於懷,就說:“你要是氣不平,那你也去找一個吧,我不怪你。我們扯平了,你就不會難受了。” 楊紅把周寧提的建議認認真真地思考了半天,找個情人,扯平?她把自己一生中所有可能的情人候選人都拿出來想了一遍,覺得找不到一個人可以用來扯平。 陳大齡早已沒來往了,還不知道他當時是怎麼想的,更不要說現在。自己現在總不能跑去對陳大齡說,我們做情人吧,我要跟周寧扯平。從前追過自己的那些人,當時就隻是請人來傳傳話,你一說不行,別人就跑了,現在早已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了。總不能自己跑去找別人吧?有一次同學聚會,有個中學同學,叫張明的,在班上挺調皮的,現在做生意做發了,是他掏錢搞的那次同學聚會。他倒是嬉皮笑臉地說以前在中學就暗戀楊紅,但他也沒說現在還戀她呀。同學聚會完了,大家也就再沒聯係了。 楊紅悲哀地想,三十多歲的女人了,結了婚,又有了孩子,找個人從禸體上扯平還有可能,從感情上扯平?恐怕是很難了。 從禸體上扯平,楊紅覺得不值。在楊紅看來,女人跟男人做那事,除非是因為她愛他,不然就是被汙辱了。一個女人去跟一個她不愛的男人做那事,那不是自尋倒黴?白白被人褻瀆,吃虧的是女人。不光跟周寧扯不平,還把自己在另一個人那裏扯虧了。 楊紅是不想讓她父母知道的,但周寧卻把這事捅到嶽父母那裏去了。他跟楊紅的父母攤開一切,說自己絕沒有離婚的意思,但現在這事做也做了,楊紅不依不饒的,到底要他怎麼樣呢?您去勸勸她吧。 楊紅的父母就來勸她,說他也知錯了,也願意改了,看在孩子的分上,就算了吧。楊紅為這事恨極了周寧,這叫自己在父母麵前還怎麼做人?這種事情,如果沒人知道,還可以承受,不為人知的失敗隻算半個失敗,人盡皆知的失敗則是雙重的失敗。一旦外人知道了,那自己的臉就全丟光了,還怎麼活下去?楊紅狠狠警告周寧:不許你把這事告訴任何人,你走漏一絲口風,你當心…… 楊紅也不知道周寧應該當心什麼,自己有什麼可以治得住周寧的?當心我殺了你?還是當心我自殺?楊紅知道自己既不會殺人,也不會自殺。除了哭,還是哭;除了吵,還是吵。這口氣,就那樣窩在楊紅心裏,想忘記又忘不掉,想幹脆離了婚,又怕被人恥笑,也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一個丈夫,怕兒子沒爸爸要受人嘲笑。 從那以後,楊紅看見周寧,就從生理上厭惡,當他來求歡的時候,楊紅就感到連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有好些天,楊紅都堅決不從,一直到周寧那玩意兒無數次地起落,憋得無可奈何,痛得他直抽冷氣了,楊紅才勉強讓他爬上身來。 楊紅很快就發現,在別人稱為“三十如狼”的年齡,自己的身體卻又回到了新婚時的狀態,可能比那時還糟糕。那時的幹燥,隻是覺醒前的沉睡,一旦覺醒,就會溼潤溫軟;而現在的幹涸,像斷了源頭的河流,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