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是不是上了這個當,把她當成了未婚女青年,反正他很熱情,先後為她找了好幾處地方,還把這些地方的優缺點一一列出來,讓她自己斟酌。後來又答應到機場來接她。好家夥,早上五點啊!聽說從A大到機場要開一個多小時,那等於是半夜三點就要起床。如果不是上了當,那就隻能說他是活雷鋒了。 在機場取行李的轉盤前,牛小明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出了楊紅,可能因為那次航班上隻下了這一個中國女人。既然牛小明走上前來問她是不是楊紅,那麼楊紅也不費吹灰之力就認出了牛小明。 牛小明看上去三十多歲,四方臉,長相、氣質、風度都算一般,屬於這樣一種男人,就是如果沒有小白臉的勾引,沒有帥男的幹擾,一個糊裏糊塗地嫁給了他的女人,還是可以安安穩穩地跟他過一輩子的。用有些女人刻薄的話說,就是如果她跟他被大風暴拋到一個孤島上,島上沒有第二個男人,而他真心實意地愛她的話,她還可以忍受的那種男人。但絕不是女人一見就渾身發軟,不顧一切就想撲到他懷裏的那種男人。也沒醜到女人看了會恨恨地說:就算這世界上隻剩下你一個男人,我也不會嫁你。 值得女人說這種話的男人,一般是壞男人,而不是醜男人,因為女人對男人長相的感覺會隨著對他人品的感覺而變化。男人人品好,女人慢慢就會覺得他不那麼醜了,不然怎麼會有男人敢大喊大叫地唱“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女人敢不敢這樣唱?她肯定不敢,因為男人對女人外貌的評價不會因為她的人品而改變,最多遺憾地加個“就是”:哎,人倒是個好人,就是長得…… 過去這些年,楊紅已把自己從男人的眼光裏撤了出來,也把男人從自己的眼光裏摒棄出去。在她看來,結了婚的女人,就像賣掉了的房子一樣,已經從房屋廣告上被撤下去了,即使是到了複印前一分鍾才賣掉的,來不及撤下去,也會在上麵打上一個圈,寫個“已售”。再漂亮,也沒有人來下訂金了。或許那些買主從那房子外走過的時候,會說一聲:嗯,我以後就買這種,但他們不會硬生生地花高價把那房子從原房主手裏買過去。 楊紅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到了美國,自己就不覺得自己是黨的幹部了,因而在思想上放鬆警惕了,還是因為特蕾西那些很有煽動性的說教,亦或是周寧放過那個口風,說你可以找個情人跟我扯平,總之,楊紅發現自己又有點把自己放回到房屋市場上去了。此刻,她就在暗自思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有點自作多情,牛小明對我好像多看了幾眼,那表情有點像是在說今天起這麼早還是值得的。 楊紅不由得想起別人有關海外中國留學生男女比例失調的說法。 不知道這牛小明是不是一個三十大幾還沒尋到老婆的人,反正他幫忙幫得挺上心的,哼哧哼哧地幫楊紅把兩個大箱子放進車裏,楊紅理所當然地想坐在前排,結果牛小明已經把一個箱子放在了那裏,楊紅隻好坐在後排,心裏有點失落,難道他怕我在路上非禮他不成? 牛小明仿佛看出她的不快,笑著解釋說,幾年前,A大有個男生,接一個新來的女生,路上被她誤會成非禮,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抓他方向盤,差點就造成車毀人亡事故,所以A大男生是一人遭蛇咬,人人怕井繩,一般都讓新生坐在後排。當然牛小明沒有說,那個女生的版本是完全不一樣的,說不是她去抓他的方向盤,而是他來抓她的車頭燈。究竟是誰抓誰的什麼,一直沒弄清。男生信男生版,女生信女生版。但有一點已經形成傳統,那就是,男女瘦瘦的不親,胖胖的也不親——新生一律坐後麵。 車一路開著,楊紅覺得越開越到鄉下去了。剛開始還看見公路兩旁的高樓,甚為壯觀,每個窗子都亮著燈,顯出美國人浪費的氣派,氣派的浪費。高速公路也很熱鬧,一個方向有六七條道,因為天早,車都開著燈。隻見順自己方向的是一溜溜紅色的尾燈,逆自己方向的則是一條條金黃的長龍,很有詩情畫意。 開了一會兒,就有點像楊紅織毛褲邊織邊收針一樣,走一段,一條車道就合並掉了,再走一會兒,另一條車道又合並掉了。這樣一路合並,等開了半個小時後,就隻剩下兩條車道了。路兩旁也不再有路燈,兩邊密密的樹林看上去有點陰森森的。雖然天已經在慢慢亮了,但還是有點迷迷茫茫的。楊紅突然想到自己就這麼跳上一個從未謀麵的男人的車,被他載著,向一個自己一點兒也不了解的地方開去,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如果不是朱彼得打過預防針,自己恐怕也要衝上去抓方向盤了。 大約開了一個半小時,楊紅感覺是從繁華的H市,經過小康的老家,再經過破敗的銀馬,當人煙終於稀少到跟周家衝差不多的時候,牛小明歡快地告訴楊紅:“到了!” 2 楊紅對A城的第一印象,就隻能用“蒼涼”兩個字來形容。汽車從東向西穿過整個A城,楊紅沒看見一幢超過六層的樓房,路上也很少見到行人。雖然道路兩旁風景還不錯,但也沒見有人在那打個太極、舞個劍什麼的。牛小明說A城是個大學城,大學就是城,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因為除了讀書,沒別的事可幹。 牛小明先把楊紅帶到自己住的地方,搞得楊紅有點懷疑他的動機,不過牛小明解釋說,現在還不到八點,時間太早,打攪別人不好,不如先在我這裏待一會兒,吃個早點,然後再跟你室友打電話。 牛小明住的是A大的房子,是一棟紅磚房,三層樓。牛小明住了個一室一廳,室友回國探親還沒回來。屋子裏是單身漢特有的髒亂差。牛小明給楊紅找把椅子坐下,就笨手笨腳地煮起麵來。楊紅一見,忍不住走上前去,說我來吧。她問了一下怎麼使用爐灶,油鹽醬醋在哪裏,就順順當當作出兩碗麵條,還把帶來的榨菜炒了炒,放在麵上。見牛小明的廚房亂得可以,又忍不住順手收拾了一下。 楊紅見牛小明吃得那樣狼吞虎咽,心裏有點同情這些海外留學的男生,自己不會做飯,又沒老婆,白天夜晚都是餓,這日子過得真是淒慘。不過她也找到了一個報答別人的辦法,當然不是消除他們夜晚的饑,而是解救他們白天的餓。當即就打定主意,以後誰幫我,我就做好飯好菜請他吃。 總算捱到快九點了,牛小明說,我來給你室友打電話吧。說了兩句,牛小明就放下電話,不解地問:“她說她七月份就已經給你發過電郵,說她已經把房間轉租給別人了,你收到她電郵了嗎?” “沒有啊,轉租給別人了?那我怎麼辦?”楊紅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她最怕的就是來到美國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隻要有地方住下來,好不好都無所謂,住的地方都沒有,那就真的是無家可歸了。這次出國可以說是事事不順利,看來本命年就是流年不順,早知道這樣,就應該聽老人的話,買根紅腰帶勒在腰間了。 “會不會你查電郵時沒注意到?來,你到我電腦上再查一下看。不過就算她沒發,也沒辦法了,因為跟她完全是君子協定,沒簽租約的。我來幫你想別的辦法吧。”實際上,不簽租約是楊紅要求的,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住多久,一旦周寧探親簽證辦好,她就不能與人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