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一股痞氣,抽煙不說,還讓煙沾在嘴上,吊兒郎當的。但他一身素白地站在那裏,夜風習習,吹得他那寬鬆的白色衫褲飄飄的,又很有詩意和仙氣。月光灑在他臉上,輪廓分明的臉該高的高,該凹的凹,有點雕塑美的意味。楊紅隻好在心裏承認這是一個矛盾統一體。在他身上,好的壞的美的醜的都有,搞不清該怎麼評價他,還是不評價的好。 “讓我來猜一猜,”彼得眯縫著眼,自信地說,“肯定是因為我剛才放的那音樂,因為你本來好好的,一聽了那音樂就不吭聲了。按你的個性,你是不喜歡聽到《梁祝》用口哨吹出來。” 楊紅被他說中,也不再扭捏,盡量用平和的口氣說:“我不明白,化蝶這樣悲傷的音樂,怎麼會有人想到用口哨來演奏呢?” 彼得笑起來,夜色中越顯得牙白,楊紅很驚訝,抽煙抽成這樣,居然會有這麼白的牙,這個人真是讓人難懂了。周寧的牙永遠是黃黃的,因為抽煙,連手指都是黃的。 “口哨能不能表現悲傷,我就不說了。”彼得說,“就說你那個化蝶吧,那一段不僅僅是化蝶,而是《梁祝》的愛情主題,是貫穿全曲的。呈示部的引子和再現部的化蝶用的是同一段音樂,首尾呼應。梁祝的故事不僅僅是化蝶,梁祝途中相遇,結為兄弟,同窗三載,十八相送,都是青春活潑,歡快動人的。你想,當祝英台女扮男裝到學校去上學的時候,她春風得意的勁頭,就算在無人之處吹兩下口哨,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這盤CD上,不同的藝術家用不同的樂器演奏這段愛情主題,可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是能使人從更多的側麵來詮釋這個故事嗎?” 楊紅被他說得一愣,既沒想到那是《梁祝》的愛情主題,也沒想到過祝英台調皮的一麵,總是一聽《梁祝》就首先想到化蝶和死亡。 “即使是化蝶,也是美麗多於哀傷,”彼得說,“《梁祝》的故事,之所以感人,正是因為它那種哀而不傷的基調。化作蝴蝶,翩翩起舞,終生不分離。所以化蝶不是死亡,是超越死亡。連死亡都可以超越,還有什麼不能超越?那是一種絕望中的希望,給人絕處逢生的鼓舞。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也成功地表現了這種基調,你聽它的時候,會感動,會陶醉,甚至會流淚,但你不會痛哭,不會頹廢。” 看慣了彼得的油滑,他這種神態令楊紅有點膽戰心驚,感覺他有點靈魂出竅。這個連生活都不能嚴肅對待的人,突然侃起死亡,反而叫人有幾分肅然起敬。而且說到超越,使楊紅不能不想起陳大齡說過的話。 她感到彼得跟陳大齡有幾分相似,難道彼得真是陳大齡的弟弟?他們兩人長得並不像,陳大齡皮膚白皙,是人們常說的“曬白皮”,就是曬不黑的那種。曬了太陽,皮膚會有一陣發紅,但紅過了,又變回白皙。彼得呢,好像是特意在太陽下曬過了的,像楊紅在這邊看到的很多美國人一樣,是所謂的健康色。膚色相差這麼遠,應該不會是兄弟。 從風格上講,陳大齡優雅;而彼得,怎麼說呢,用個好聽的詞就是瀟灑,用個不好聽的詞就是吊兒郎當。但他此刻神情嚴肅,甚至有點肅穆,就可以稱得上瀟灑了。他們兩人給人一文一武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陳大齡拉提琴,而彼得打太極。但兩個人又都不是隻文隻武。陳大齡在籃球場上奔跑起來也是虎虎生風的,楊紅曾經站在走廊的窗子邊看陳大齡在樓下操場上打籃球,他帶球上籃的時候,如離弦的箭,脫韁的馬;跳投時那手腕一動,球就像從他手裏滑出去一樣,連籃圈都不碰,就悄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