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逐劉娥呼救韓王府聘王妃苦熬花燭(1 / 3)

第十一回逐劉娥呼救韓王府聘王妃苦熬花燭

好難熬的一夜。

韓王被拖出太清樓,睡意全消,羞憤交加。仔細想想,完全怨恨父皇,亦不在理上。隻怨自己不爭氣,居然挺不過困頓的襲擊,以至於大庭廣眾之下出醜,還惹得父皇暴怒。

張耆和他的儀衛們,在宮門外候著他。張耆見他出來,趕忙迎著施禮叫聲“王爺”,韓王呆愣著幾乎沒有反應。張耆知道情勢不妙,必是王爺挨了擼,或者受了皇上的夾板子氣。但他暫時還不敢問。他知道韓王的脾性,正在氣頭上,又不是什麼撐臉麵的好事,不問還好,問準碰釘子。

王繼忠忍不住幹渴,到皇宮茶房討了杯水喝。不想正值此時韓王從皇宮裏走了出來,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沒等韓王的親隨夏守贇動手,就先牽過了韓王的蘆花駒。

韓王跨上蘆花駒,左有張耆右有王繼忠,三轡並行,信馬由韁,誰也不說話。由於已近子時,扈從們亦顯得無精打采,前後各三十二名護衛士卒,仿佛都受了主子的傳染,均在靜悄悄中前進。

夏守贇最會看主子臉色行事。他見韓王悶悶不樂,又猜不準所為何事,亦早把嘴巴閉得嚴嚴實實。但他天生的活潑好動,經不住如此的沉悶氣氛,便朝馬屁股上狠抽一鞭,眨眼功夫便跑至儀衛隊的最前邊,冷不丁問帶班的都頭:“今晚還想回家抱婆娘嗎?”都頭睜大眼睛不知所以。他不待都頭回話就又加上一句:“想回家抱老婆,就別讓你的部下睡在路上!”都頭這才明白是嫌他們前導儀衛的行進速度太慢了,就趕緊下令疾速前進。

回到王府已是子時,別宅裏的劉娥,還在焦急地等待。聽到雜遝的馬蹄聲,她便迎出了屋。不待韓王墜鞍下馬,她便到了馬前。夏守贇接馬韁繩的同時,乘機向她耳語道:“烏雲密布,當心下雨。”她迎韓王進屋,果見韓王臉上雲層很厚,便格外小心起來——幫他脫掉緋衣,遞過香茶,隨即來至他身後,為他揉肩捶背:“昌哥一定累壞了——早起晚歸,將近十個時辰,鐵打的身子,亦會散架的。”

經她這麼一陣兒好言安慰,一股濃濃的冤屈之情,油然升上心頭,漸漸膨脹上湧,進而激蕩於胸膛,衝擊著鼻腔,他眼窩兒一熱,竟至落下淚來。劉娥掏出錦帕,一邊為他拭淚,自己亦禁不住流淚:他一定受了窩心氣,不然緣何如此抱屈流淚?她是他的心愛,心心相印,情感交融,他的痛苦便是她的痛苦,他的冤屈便是她的冤屈,她見他哭得傷心,便亦五髒俱焚,仿佛心要碎了。

“因何不快?對鵝鵝講講。讓鵝鵝替昌哥分憂好嗎?”她抱定他的肩頭,邊搖邊問。

她是他的惟一紅顏知己,是他最貼心最信得過的女子,特別在他遇有煩心事時,他覺得他的鵝妹,仿佛驟然升格成了他的母輩,他竟像個在外邊遭人欺的孩子,願把自己點點滴滴的冤屈,原原本本地講述給母親聽。今晚亦是如此,仿佛他身後站著的不是鵝妹,而是他的生母,他若不把滿腹的委屈對她講出來,就會將肚子憋崩似的。

“我……我被父皇……”一語剛出,他便哽噎住了。她又安慰了他一陣兒,他才平靜下來,將今夜發生在太清樓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她聞後大為震驚,但並不表現出來。她一邊以好言輕聲勸慰,一邊為他按摩,終將他送入了夢鄉。但她本人卻了無睡意,思緒宛若紮了翅膀,圍繞著今夜韓王被拖出太清樓這件事兒,盤旋回繞,高飛低翔,越飛越覺情勢嚴重——皇上是否聽到了什麼風聲?秦國夫人會不會……她覺得秦國夫人是個嚴峻其外、善良其內的母輩長者,正是由於秦國夫人的默認,她才在韓王府得以容身的。這個事實說明,秦國夫人不可能成為始作俑者。因為,揭發韓王就等於揭發她自己——在女府監的鼻子底下出現金屋藏嬌之事,府監本人是難逃其責的。這就是說,在王府之內還隱藏著皇上的耳目。那麼這耳目是誰呢?陳堯叟?不可能。張耆、王繼忠、夏守恩?更不可能。她突然想到了楊崇勳。楊崇勳探視父母歸來才三四天,難道真的就是┧……她不敢想下去了,因為楊崇勳表麵裝著視而不見、側麵向她睇睨、暗中跟蹤向她窺視的那種眼光,讓她思而生畏……

幾縷熹微的亮光,從窗間透進屋來,室內現出些許灰白色。劉娥翻身看看窗戶,知道黎明將至,便坐起身,摸黑穿衣服。她不敢點蠟燭,怕騷擾了韓王。她要盡可能讓他多睡會兒,待她洗刷得差不多時,再悄悄兒地叫醒他。

她一夜未眠,眼圈兒略顯微黑。但微微發黑的眼圈兒,反使她越發嬌美了。韓王一睜開眼睛,就望著她的眼睛眯笑著說:“鵝鵝更漂亮了。”

“快起床吧。”她催促說,“今兒個是孫奭先生第一天講授,昌哥要認真聽,好回來轉授鵝鵝。”

韓王今日很聽話,穿好衣服稍加修飾,便匆匆而去。她目送他走出小院,猝然心兒一沉,便又跌進惶惶不安裏去了。昨夜韓王被拖出太清樓,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凶兆。凶兆預示著的厄運怕是就要來臨。能躲過今天,亦許就躲過了。躲不過呢?她的命運如何,將由上天安排了。

膳房用餐畢,劉娥便去書齋侍候了。她正惴惴惶惶地清掃衛生,就聽府門至中院,一聲連著一聲地遞傳著同一個聲音:“聖旨到!韓王趙元侃速速接旨!”

她停步聆聽,聲音重又響起來:“聖旨到!韓王趙元侃速速接旨!”這聲音直抵韓王的簽押房,隨後是急促雜遝的腳步聲,想必是韓王不在簽押房,府上著人到韓王聽講的資善堂稟報去了。她透過門縫兒向外窺視,就見韓王的簽押房前,已集聚著一堆人。簽押房的最高台階上,四名武功太監擁簇著傳旨太監周懷政,趾高氣昂地昂立著。楊崇勳、陳堯叟、張耆、王繼忠、夏守恩等王府的主要幹員,似乎都在力圖從周懷政那裏探知點什麼。可周懷政故意板著麵孔,絲毫不為所動,似乎並不把楊崇勳一幹王府人等放在眼裏。

少許,韓王在夏守贇的導引下,急匆匆、喘籲籲地趕來了。還不等他上台階,周懷政就放開了公雞嗓:“韓王趙元侃聽旨!”

韓王趙元侃慌忙下跪。周懷政展開聖旨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查韓王趙元侃,不思上進,不學聖賢,不諳政事,無視府規,貪圖美色,擅納民間刁女劉娥進府,以至於萎靡不振,荒廢府事,現著令即刻驅逐刁女劉娥出府,劉娥從此永遠不得再進王府。違者斬立決!……

欽此

宣讀聖旨完畢,周懷政向跪在台階下的韓王投去一瞥冷峻的目光:“韓王趙元侃,請接旨吧?”

趙元侃前額點地,半晌,仍死人般地一動不動,令在場的王府中人無不膽戰心驚。“王爺!”陳堯叟、張耆一左一右同時湊近呼喚。“王爺!”“王爺!”楊崇勳、夏守恩亦覺情況不妙,邊呼喚邊上前就要伸手去攙扶趙元侃。

“不!”趙元侃終於大吼一聲,淚流滿麵地抬起了頭,“我不接旨!我決不……接旨!我求周公公上奏父皇,收回聖旨。就說我趙元侃可以終生不要王位,卻不可一日沒有劉娥!”

“韓王爺!”周懷政眨巴眨巴眼睛,不冷不熱地說道:“您這麼聰明的人兒,怎麼淨說些傻話呀。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仔細想想,是把劉娥驅逐出府好呢,還是讓皇上再下一道聖旨,賜三尺白綾給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