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慶華誕兄弟懷異誌造都亭元儼露
許王元僖的喪事剛過,就迎來了太宗五十歲華誕。太宗是位崇尚節儉的帝王,平時不主張大操大辦祝壽之俗禮,亦不許朝臣們為其上壽禮,搞祝壽活動,以免鋪張。在宮中,宮娥子女賀壽亦常常隻能悄悄地在小範圍內慶賀一下,如此而已。但今年不同,他欲以生日為起點,從喪子之哀痛中振作起來,從此煥然一新,不論國運還是家運,都來個時來運轉,走向新的欣欣向榮。故此,他對李皇後講,他欲過一個像點樣子的五十華誕,亦讓各府親王盡一點孝心,上一點壽禮,過一個辭舊迎新的快樂生日。李皇後聽後很高興,就及時向各王府吹了吹風。誰知,這一吹竟吹起一陣兒不大不小的上壽風來。各王府王爺為送這份壽禮,還真動了一番腦子呢。
太宗膝下九子,除二皇子元僖、九皇子元億已辭世之外,還有七位親王尚健在。七位親王各自開府,各有自己的幕府班底——即智囊團。智囊們吃飽了飯就是一門心思為所侍奉的王爺出謀劃策,以便從皇上那裏,攫獲更多的權勢。許王元僖暴薨後,權勢的頂峰是嗣君之位。誰個能翊讚其王爺做了儲君,誰個就是最有價值的幕僚,將來必能平步青雲,仕途暢達,甚至晉執政擢宰相,官至極品,躋身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皇上要過五十華誕的消息一經傳出,各王府的智囊們便忙亂起來。他們都希望幫助自己的王爺獻一份能博得皇上歡欣的壽禮,首先在皇上的心目中贏得一個滿意的印象分。
原漢王府翊善、今之參知政事李昌齡,原漢王府記室參軍、今之知製誥胡旦,於消息傳出的當夜就命人備轎前往漢王府,緊急拜見了漢王元佐。元佐自縱火焚宮以來,絕少出府,對政事亦頗少關心,見舊時的二位幕僚來訪,便十分客氣地問道:“二位大人夤夜來府,不知有何賜教本王?”
李昌齡向胡旦遞了個眼神,而後才指了指胡旦說道:“我們作為漢王府舊人,一者來看看王爺,二者麼……”他再次瞧瞧胡旦,等胡旦點了頭之後方接道,“二者我們覺得,機不可失,時不我待。王爺您已到了東山再起的最佳時機……”
“哦!”未等李昌齡將話說至一個段落,元佐便驚愕地叫出聲來。此前一個時辰,他的嶽丈、舅父、殿前指揮使李繼勳,已為此事來遊說他,讓他振作起來,再奪儲君之位。眼下,李繼勳尚在內室未曾離去,不想又來了李昌齡和胡旦,竟亦為了同一件事,豈不令人驚愕?“以二位大人之見,本王還有東山再起之可能否?”漢王元佐冷不丁問道。
“當然!”胡旦插上說,口氣要比李昌齡幹脆果斷得多,“許王暴薨,東宮虛位;天子躊躇,擇儲有期。王爺若能重新振作,抓住這一大好時機,必能成為皇上擇儲的首選目標。”
漢王搖搖頭:“自致罪獲釋以來,本王無意政事,但求自保。在父皇及百官心目中,本王已墮落為廢人,豈敢有東山再起之奢望?二位大人既是王府舊人,又是當今父皇重臣,今日既肯賜教,想必立言有據乎?”
“當然!”胡旦搶先回道,“其理由有三:”他扳起一個瘦短的手指,“一、王爺雖無太子之名,卻曾遷居東宮,盡有太子之實;二、古訓曰: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王爺是皇長子;三、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爺疾前於百官之中,尚頗有政聲。”
“還有很重要的一條。”李昌齡忙補充道,“李皇後心裏一直向著王爺,這是朝野盡知的。”
元佐聞言有些心動,但卻依然信心不足。他起身踱出幾步,依然顯得羸弱的軀體,在燭光的陰影裏,仿佛較疾前又矮小了許多。他忽然轉過身,定定地望著李昌齡:“你們二位真的這樣認為?”
李昌齡扶案而起:“若不如此,我們何必夤夜求見?”
元佐又轉視胡旦:“胡大人目下是皇上近臣,亦信得過本王?”
胡旦挺挺明顯駝背的上身,端起茶杯細呷了一小口,方緩緩說道:“下官以為,首先是王爺您自己得有信心,有行動,其次才是王府舊臣的輔佐。如果王爺自己沒有自信沒有行動,我們即使嘔心瀝血,披肝瀝膽,亦是大業難就也。”
元佐繼續踱步,忽然他倏地停步背對李昌齡和胡旦問道:“以二位大人之見,本王當如何行動?”
李昌齡習慣地欠欠臀部說道:“借皇上五十華誕之機,一展王爺昔日之風采。臣下以為,這是難得的機緣。”
胡旦仰頦兒望著元佐的背影:“具體一點說,獻一份獨特的與眾不同的壽禮,贏得皇上的歡欣;現一副健壯體魄給皇上看,使皇上和諸王都曉得今日之漢王乃昔日之東宮漢王也。”
元佐會心地點點頭:“就按二位大人意見辦。”
李昌齡見漢王恢複了信心,便進一步開導道:“據報,自許王仙逝至今,各王府活動頻仍。因為立儲君雖屬皇上家事,但聖明之君常常要征得眾臣意見。這就是所謂的欲得儲位,先得臣心的道理。設若沒有百官特別是近臣、內臣的支持與擁戴,七位親王之中任何一位欲正位東宮,幾乎都是不可能的。因此,王爺在今後一段時間內,除了取得皇上的信任,還須爭取譬如……”
“譬如像王繼恩這樣舉手投足對皇上都可能產生重大影響的內臣或外臣,”胡旦接過話茬兒說,“王爺都必須爭取到我們一方來。不然,看似烤熟了的鴨子,同樣會飛去的。”
從漢王府出來,二人並轎同行了一段路。即將分手時,前方馬蹄噠噠,足有百匹健馬組成的浩蕩馬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胡旦撩開轎門簾向轎前的四個隨從詰問:“誰人擋住了李執政的去路?”
孰知,不待他的隨從開口,前方的馬背上卻率先傳來了一聲斷喝:“誰人如此大膽,擋住了我家王爺的去路?”
是時,李昌齡亦從轎門裏鑽了出來。他向前方望一眼,頓時皺起了眉心,悄聲向胡旦道:“胡大人!我們撞到槍口上了,還是回避一下吧!”說罷,急令轎夫將轎抬到岔路口的另一條路上,閃出一條路,聽任馬隊疾馳而去。
“何人如此囂張?”胡旦仍為讓路耿耿於懷,問李昌齡。
“胡大人還沒看清?正中騎白龍馬的那位,就是人稱二十八太保的周王元儼。”
胡旦搖搖頭道:“嘟!冤家路窄!周王準是為爭儲位,四處活動去了。”
李昌齡眺望馬隊馳來的方向,陡地恍然回首道:“胡大人所言極是——二十八太保極大可能是去了都亭驛。”
“他去那裏幹什麼?”胡旦莫名其妙地問,“數九寒夜,冰天雪地,鳥獸潛形,人跡罕至。他去都亭驛捉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