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建功業襄王赴巴山赴戎機劉鍔涉(1 / 3)

第二十六回建功業襄王赴巴山赴戎機劉鍔涉

且說四親王爭做欽差監軍的較量,是以先劇次緩、最後無爭而告終的。既然無人競爭,襄王作為惟一的欽差監軍候選人,自然是十拿九穩的了。

漢王元佐,果然先是雄心勃勃,主動請纓於父皇。他屬下的幾位謀士,亦極力鼓動他遠征巴蜀。李昌齡等人,均先後上疏,矢誌追隨漢王遠征巴蜀,襄助元佐全殲匪賊,完勝凱旋。然而,太宗麵對皇長子的請纓奏折,翻過來覆過去地再三斟酌,心裏直打鼓,還是拿不定主意——倘若元佐真的身強力壯、智識如初,確乎是塊好料,不讓出征,自是壓製埋沒了賢才,但是,元佐畢竟曾是焚宮負過的精神病患者,若授以軍事重柄,萬一他中途犯了病,或者身體瘦弱力不能支,豈不誤大事?若如此,豈不是拿皇長子的身家性命和國家存亡當兒戲麼?……正值太宗在擇監軍問題上舉棋不定之時,元佐的舅父、嶽丈、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勳怒氣衝衝來到漢王府,把李昌齡和胡旦一幹人等臭罵了一通,說他們鼓動請纓欲置元佐於死地——憑元佐的身體現狀,根本承受不住軍旅生活的艱苦,慫恿元佐遠征西川,是別有用心者的一個大陰謀……李繼勳還進宮覲見了太宗皇帝,陳述了元佐不能受命的種種理由。太宗這才揮動朱筆在元佐的請纓奏折的眉白上批了十二個字:精神可嘉,身體堪憂,不宜遠征……

二十八太保周王元儼,是襄王元侃最有力的競爭者。他的幕後策士——參知政事韓欽若,得知消息後立即向他進言:監軍之爭,即儲位之爭也;握軍事重柄於西川並能凱旋者,乃國人眾望所歸亦聖心所向也……因此,在他們的勸說下,周王元儼大有不做欽差監軍誓不罷休的淩雲壯誌,他隨後主動請纓,四處遊說,誌在必得。可是,世事難料,他的母親王德妃,自知刀槍無情,飛矢無目,膝下就他這麼一個兒子,生怕酷霜單打獨根苗,平叛不成反將兒子搭進去。她慣用的戰術是抹眼淚哭鬧,對兒子軟硬兼施,對太宗軟磨糾纏,最後竟至用了絕招┒——一杯甜茶喝下肚,竟讓元儼居然在床上迷迷怔怔躺了三天三夜不省人事。太醫明知是她作梗不敢實說,還得遵照她的意旨出示一紙醫囑,徹底斷送了元儼做監軍赴西川的資格……

襄王的另一競爭對象是商王元份。這位以“萬民折”為父皇獻生辰壽禮、深得太宗歡欣的皇子,隻可惜他健康狀況欠佳——一年一度必鬧一次瘧疾,在競爭監軍職位的關鍵時刻,他全身痙攣般抖瑟不止,宛若篩糠,冷得嘴唇都成了紫色,爾後先冷後熱,熱後周身出虛汗,接著是頭痛,口渴,四肢軟癱癱的,竟至無力站直身,隻好鳴金收兵,悻悻退出競爭。

三個競爭者不擊自潰,皇上的尚方寶劍便隻能賜予襄王。太宗將監軍前邊加欽差兩個字,其權柄就不同尋常了。聖旨在手,尚方寶劍在握,雖不是三軍統帥,卻足以轄製統帥。統帥之桂冠,雖還在王繼恩頭上戴著,而軍中除王繼恩之外的任免生殺大權,卻操在襄王元侃手裏——這個結局便實現了曹彬、寇準兩人的初步計劃:授重柄於親王,以轄製王繼恩。

說來湊巧,朝中遴選監軍之事方告罄,西川前線的軍情諜報便如雪片似頻頻飛來,一份份諜報均報西川戰事十萬火急:成都府所轄十六州,已有十二個州的州城為賊所陷,西路軍統帥、馬步軍都頭王杲於劍門關為賊所俘,劍門得而複┦А…

軍情如火,朝野震撼。要扭轉戰局,宋太宗趙炅隻得寄厚望於襄王,授襄王元侃以監軍印綬,命他擇日率軍出征西川。樞密使曹彬於襄王受命當日便驅輦至襄王府,名曰清點將校,實則催其出征。襄王很敬重這位三朝元戎,經不住老元戎的親臨督促,便誇下海口,立下誓言:三天後銜命出征。老元戎聽罷喜不自勝,要親至南薰門送行。但到出征那天,曹彬組織好龐大的送行隊伍,就要為襄王舉行隆重熱烈的出征送行儀式的前一個時辰,襄王府給曹彬送來了絕密函件。曹彬展函急閱,不由心頭一震,隻見二尺見方的宣紙上,寫著襄王龍飛鳳舞的筆跡——曹大人鈞鑒:兵貴神速,元侃深以不辭為憾;得此飛白之際,吾已百裏之外矣!

的確,在曹彬展函舉目之際,襄王趙元侃確乎率領人馬已在百裏之外了。他於淩晨寅初便率幾個貼身隨從起程,快馬加鞭一路疾馳,到午時正牌已是四個時辰了,屈指行程一百二十餘裏。此時,七匹駿馬,七位遊俠,在路邊一家名為上安的客棧門前滾鞍下馬。為首的是一位二十四五歲細高挑個子的青年人,紫衣藍衫,高腰紅底皂靴,三色遠遊冠,腰懸的那柄青龍劍的劍鞘呈杏黃色。他大步流星走在前頭。緊隨其後的六位劍客也是清一色的青年人,最年長稍顯一點胖的絡腮胡子,最多亦不過二十七八歲。他們身穿清一色的玄色長衫,頭戴清一色遠遊冠,腰間寶劍的劍鞘,統統是紫紅色的。

這七位遊俠打扮的青年人,便是襄王及其屬下陳堯叟、張耆、王繼忠、夏守恩、夏守贇和劉美。劉美近兩年下巴長出了密茬茬的絡腮胡子,是其中的最長者。最年輕的是夏守贇。夏守贇業已長成二十歲的七尺壯漢,其文才武略,均可與其兄夏守恩媲美。

他們進得客棧,徑直來到客店後堂洗手淨麵,少時,堂官便端上了酒菜,眾人圍坐一桌,夏守贇見沒有上茶,便拉住堂官的手兒攥了一下,攥得堂官齜牙咧嘴險些叫出聲來。這時他才湊近堂官的耳根悄聲道:“爺爺需要好茶兩壺,明白麼?”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堂官一迭連聲地應聲而去,隨後便端上來兩壺上好的龍井茶。

一杯熱茶沒有喝完,就聽“噅噅”一聲長嘶。夏守贇聞聲而起,離席來到馬棚,隻見襄王的蘆花駒高昂著頭,似在絕食抗議,對滿槽草料睬都不睬。見到夏守贇,蘆花駒又是點頭搖鈴又是彈蹄搖尾,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聲聲地打著響鼻,似在訴說著什麼。“誰在這兒喂馬?”夏守贇生氣地喊。

一個腰係圍裙的中年仆人應聲來到夏守贇麵前,作揖道:“客官何事吩咐?”

夏守贇指著挨肩比鄰的七匹駿馬道:“這七匹馬,草料錢可是加倍的!”

那中年仆人眨眨眼睛:“對啊。我為它們添的食料,亦是加倍的。客官請┛礎—”中年人從槽裏抓出一把炒黑豆展示給夏守贇,“都是上等的好豆,可這匹馬,”他指著蘆花駒,“就是不吃。”

“你喂水了沒有?”

“喂了。”

“何時喂的?”

“落鞍以後,馬上就提水給它喝。它隻喝了幾口就……”

夏守贇居高臨下地拍了下那個中年仆人的肩頭:“我早交待過你——這匹馬與一般的馬不同,出大汗之後,不能馬上飲冷水,得等它落汗以後才行。可┠恪—知道這匹馬的價錢麼?”

中年仆人搖搖頭。

“白銀一萬兩,整整一萬兩,買一般的馬可以買一群,明白麼?”

“天哪!豈不是銀子堆起來的?客官嚇殺我也!”中年仆人聞言大驚,邊說邊拎過一桶清水,放置蘆花駒的槽頭,任其飲起來。

夏守贇從馬棚出來,忽然眼前一亮,舉目打望時,原來是兩個少年書生騎馬從麵前馳過。幾乎一般高的纖細身材,一模一樣的千層底兒布鞋,一模一樣的書生雞官冠,粉紅邊兒的寬袖藍長衫;頸項細白如同嫩藕,帽簷兒下的青絲,墨染過一般;看身材有點麵善,可惜的是隻能看到側身和背影。他想看清兩位少年的麵容,兩少年卻匆匆催馬馳出了院門,目不斜視,更不回首望他一眼。“準是誰家的雙胞胎。”他心想,一直目送兩書生出了院門,還是留下一個看不清麵目的遺憾。

夏守贇重新入席時,襄王他們已經飲光了第一壺茶,堂官正端著第二壺茶的茶壺,往客人杯裏斟水。“別忘了換茶葉!”斟到他麵前時,他輕聲提醒著堂官。

堂官索性將一個重重的茶葉包放到他手裏,獻媚地笑說:“您隨意!您隻管用!這包龍井就歸客爺您了。”

襄王瞅一眼夏守贇,然後轉向眾人:“香茶多飲,佳釀少用,便飯果腹,馬料添足——這是我們一路都要切記的。守一定要安排好一路的生活,保證人強馬壯,令我等關山萬裏度若飛,八千裏路不誤期。”俄頃,他將目光轉向劉美,又道:“監軍幕府之中,你是最長者。本不欲令爾同行,但念汝桑梓成都,有人熟地悉之利,或許用得著。另外,一路之上,你亦襄助守料理一下錢務。其他幾位,人雖還在中原,其心卻要慮西川事了。等到了那裏,就沒有那麼多時間將幾位聚到一起了。”

茶喝足了,每人隻喝了少量的酒,夏守贇便催著堂官上飯食。堂官原以為他們都是海量,定會劃拳行令、喝五吆六地喝個天昏地暗,不想隻沾沾喉嚨潤潤嗓子就結束了。因此,夏守贇催上主食時,廚房還沒有準備好,堂官便請他們稍等。就在這當口,又聽“噅噅噅”一聲馬嘶傳來。張耆聞聲一驚,立刻警惕地豎起了耳朵。果然又傳來了棗紅馬一聲淒厲的嘶鳴聲。張耆說聲“糟了,有情況”,便按劍離席,直奔馬棚。剛步入客棧的後院,就見七個個子不高頭紮黑巾的蒙麵黑衣人正墜著屁股往馬棚外牽他們的坐騎。張耆的棗紅馬後腿直立發出憤怒的嘶鳴,前腿屈起撲向偷馬賊。張耆見狀大喝一聲:“大膽毛賊!哪裏走?!”便揮舞青龍寶劍直取一個盜馬賊的心窩。看來這個盜馬賊亦非等閑之輩,他迅疾地一個閃身便擺脫了張耆,縱身一個八步騰空,便躥出牆去。待王繼忠幾個揮劍趕到時,七個盜馬賊早已逾牆而去,留給他們的是七條身材一般高、行速和裝束皆無二致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