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3)

……門關上後,樓道裏越發地黑暗了。丁潔又等了一會兒,她以為,周密送走了顧大公子,會馬上給她打電話,說明情況,再把她約過來。但等了一會兒,他沒打。又等了一會兒,他居然穿戴整齊,拿著公文皮包,匆匆走了。鎖上門以後,周密用力地搡了搡門,看看門是否已經鎖上。爾後打量了一下周圍,確證了周圍沒有旁人,便把一把鑰匙塞到防盜門鐵邊框和牆之間的一個縫隙裏,然後轉身向樓下走去。

“……他留了一把鑰匙在外頭。這是特別符合他性格的典型做法:不管做什麼事,他都要留一個後手,以防萬一。這也許跟他小時候過的日子太苦,一生的奮鬥太艱難,現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有關。他跟我說過好多次,一直到現在,他晚上都做那樣的噩夢,好像還住在那特別偏僻的大山溝泥巴糊的茅草房裏,冒著漫天大雪,給小飯館去送粽子,突然掉進萬丈深淵……他還說過,他做的夢,從來都是黑白的,他從來沒做過彩色的夢。當時一種巨大的衝動,激得我非常想進門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這種衝動和同樣巨大的好奇心,使我做出了從來不會做,也不敢做的事……”

周密下樓後,丁潔馬上走到防盜門前,掏出鑰匙,打開周密家的門,悄悄地走了進去。雖然明知屋裏已沒有其他人了,但進屋以後,丁潔的心卻仍“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這一段時間以來,她雖然也多次到過他的家,進過這個門,但從來沒有單獨待過。也許是心理的原因吧,一進門她就被一種無形的緊張壓得喘不過氣……

“你去過周密家嗎?”丁潔突然問方雨林。

“我怎麼會去過他家……”方雨林忙否認。

“你們沒有秘密搜查過他家?”丁潔愣愣地又問。

“別逗了。副市長家是隨便能搜查的?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家也得經過批準,辦了搜查證才能去搜!”

“周密的家你任何時候去都特別整潔,特別簡樸。那種整潔簡樸,簡直到了讓人特別感動的地步。它會讓你想到這是一個對眼前這個世界完全沒有多餘要求、沒有非分之想、目標特別明確、而又活得特別精細的人。你想啊,他一個副市長,工作那麼忙,妻子又常年不在身邊,還沒雇保姆。父母早退休回了祖籍,這裏就他一個人住著。他居然能把一套住房維持得如此纖塵不染,就憑這一點,我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對待自己絕不隨意,延伸開去也可以這樣認為,他是一個絕對靠得住的人——起碼從個人生活秩序上來說,應該可以這樣認識。但是,激動著我、促使著我偷拿他的鑰匙偷開他的房門偷進他這屋子的真正原因,還不在於他外邊的這兩間屋子。這兩間屋子,一間是客廳,一間是他的臥室,我早已看到過了。誘惑我的是另一間屋子……這個房間他從來都不許我進去。他總說屋裏太亂,也沒啥看的……但我從來不相信他說的這些理由。如果真的很亂,真的沒啥可看的,他早就讓我看了。你想啊,他連日記都讓我看,還有什麼要躲著我、回避我的?那就是說,這間房間裏放著比他的日記還要重要的東西。是和另一個女子的通信?是收藏的古物字畫珍品?是當初他和妻子共同生活時的‘洞房’,點點滴滴保留著無數綿綿情愫的痕跡和難以抹去的記憶?還是他和其他女人幽會的一個場所?任它是其中的哪一項,我都想立即知道!我想知道它蘊含的那個巨大的‘神秘’到底是什麼……”

丁潔在這間屋子的門前站了好大一會兒,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才壯起膽子慢慢地推開了它的門。

“……但是我看到的卻仍然是一個收拾得特別幹淨的房間。仍然是幹淨得一塵不染。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除了一張床以外,三麵靠牆全是通頂的舊式書櫃。書櫃裏沒有一本書,大約一半的櫃架上放的是他多年收藏的舊報紙……”

“舊報紙?什麼內容的舊報紙?”方雨林問道。

“我翻了一下,主要是刊登各級領導講話的報紙。從中央領導,到省市地縣的領導;從中央大報,到地縣小報,甚至一些大企業辦的企業報。我早就知道他有這麼個特長。這麼多年,中央和省這兩級的主要領導,不管是哪一屆的,在一些主要問題上的主要觀點,曾有過哪些主要提法,是在哪一年的什麼會議上提出來的,他都記得特別清楚。許多原話,他都能原原本本、整段整段地背誦下來。原先我隻以為他的記憶力強,沒想到為了做到這一點,他還真下了大工夫……”

“這工夫下得還不止是一年兩年哩!”

“那當然,從他收集的舊報紙來看,他在財經學院當副教授那會兒,就開始下這工夫了。”

“難怪……”

“我想不通的是,他記住曆屆中央領導的講話精神,那還可以理解。他為什麼還要花那樣的工夫去記省一級的以至地縣、大企業領導講過的話?”

“也許,這就是他周密的獨到之處和過人之處吧。前二十年,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有人隻靠背誦了馬恩列斯毛著作的原話就可以出人頭地風光一世。周密也許從這裏得到啟發。你想啊,一般人隻能接觸到下麵的領導,背誦這些領導的原話其實也是可以起家的,起碼在跟這些大大小小領導打交道時,會讓他們感到你非常可靠,非常可親,是個可用之才,能得到更快的提拔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