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那間房間。梅歸盤腿坐於房中蒲團之上,唇角掛有淡淡笑意。她的麵前擺放著一漆木矮幾,幾上放有孟臣壺、蓋碗杯、火爐、公道杯一應茶具,旁邊更有上好的普洱茶。
我向梅歸點點頭,露出讚賞的表情:“王爺所言非虛,你果真是茶道行家。”
梅歸微微一笑,忽而站起身,快步走到我麵前,肅然一跪,伏首道:“梅歸給王妃娘娘請安,懇請娘娘饒恕奴婢昨夜與今時不敬之罪。”
“嗬……”我有絲錯愕,隨即輕笑出聲:“對已發生之事,再請饒恕,豈非多此一舉?”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若不打算饒恕你,你又當如何?”我故意一凜,麵色微變。
“娘娘仁慈寬厚,曉理明義,自是不會與奴婢計較得失。”
我微挑眉,淡淡道:“昨夜無禮自是因為你用計獨特,想我與王爺冰釋前嫌,如此良苦用心,可褒可獎。可今日逾禮,你又如何解釋?”
梅歸繼續伏首道:“奴婢隻是想給娘娘一個驚喜!”
“驚喜?”我微詫異,旋即點頭微笑道:“你確實給了我很多驚喜。”
我傾身親手扶了梅歸起來,在她臉上逡巡片刻,隻見得她依舊冷冷的,並無其他複雜豐富的表情,但她的眉間眼際比起昨夜仿若多了一分恭敬,少了一分淡然。
“不知今日你給我準備了何種驚喜?”我盈盈淺笑,掃了一眼裏間矮幾上的普洱茶,猜測道:“你要給我的驚喜可是這普洱茶?”
梅歸欣然一笑,讚道:“娘娘果真玲瓏慧質。”
“難得你有如此誠意。”我感歎道。
梅歸微微一笑,垂首請我進裏間,指了她方才座位的對麵,恭敬道:“娘娘請坐。”
我也不扭捏,徑自往那蒲團盤膝而坐,眼睛仍不忘環視這屋子周圍。這屋子與樓下大廳一般,古樸雅致,隻木柱之間,多了鮫紗縹緲。四周牆上懸掛有多幅書法繪畫,那書法上的小篆字體,清一色上密下疏,運筆勻平,深具純淨簡約美感。而那幾幅繪畫,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
“這些書法丹青皆是出自梅姑娘之手麼?”
梅歸略欠身,自嘲道:“不過是閑來無事,信手塗鴉,讓娘娘見笑了。”
我軒了軒眉頭,笑讚道:“梅姑娘何必自謙,你的書法圓轉凝重,卻又風格典麗,繪畫更是得自然之數,不差毫末(注釋:北宋文學家蘇軾在《書吳道子畫後》一文中,評析吳道子畫功:“得自然之數,不差毫末。”意思是指繪畫準確又傳神。),想姑娘這般年紀就有這樣頗深造詣,我等也隻有望洋興歎,望塵莫及了!”
“知者創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注釋:“知者創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意指藝術經驗是前人今人累積的結果,並不是一人獨力完成。)。”梅歸謙遜道:“奴婢不過是拾人牙慧,仰仗前人妙筆精華,空撿了大便宜。”
我抿唇一笑,不再與之客套。我已知她並非腹中草莽,自不敢掉以輕心,小看了她。不過,她今日如此謙遜恭謹,與昨夜與我意味深長對話判若兩人,到讓我心理上一時有些不太適應。
“今日本隻是來向姑娘道一聲感謝,卻不想令姑娘屈尊,讓我生了口福。”我瞥了一眼靜默一旁的普洱茶,隨口說道。
“奴婢出身卑賤,娘娘‘屈尊’二字,實是令奴婢羞愧難抑。”梅歸垂下眼瞼謹聲淡淡說話,可神態之間堅強自持,並無絲毫看輕自己之色。
我在心下裏有些讚歎她磊落大方,不矯情虛偽,遂轉移道:“茶具既已準備妥當,那就煩勞姑娘動手,我已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