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地梳過青絲遮掩。

“母後,兒時我母親曾教我背過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那時候,兒臣要是背不出來,就得挨板子。”我手中有條不紊地綰著發,嘴裏柔柔地說著:“兒臣也想背給母後聽,不過,要是兒臣背不出來,你可千萬要饒恕兒臣。”

王後起了興,含笑同意:“你倒是念與本宮聽聽。”

我抿唇一笑,緩緩念道:“寓形宇內複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複奚疑!”

王後淡笑著靜默,“本宮還真希望自己是那田間的農夫,抑或山野的隱士。”

“母後,人生得失尋常事,若不如意,便恨世無伯樂不識馬麼?”

我見她顰了眉,卻並無生氣的征兆,心下裏也知我這連翻話語觸動了她的心弦。我遂進一步道:“好壞不在眼前,不在表麵,而在將來。”

她突然開懷一笑,往鏡中斜了我一眼,“瞧你這年紀,怎地說得出這樣的話。”

“這些皆是兒臣的母親對兒臣的教誨。”我如實以告。

“你母親?”王後微頷首:“真想見一見你母親。”

我的眼眶一紅,有些感傷,“兒臣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哦!”她唏噓著轉向鏡中。“你可願意將我當成你母親?”

髻已成,我替她插上珠釵步搖,語聲懇切道:“你本就是我母親啊!”

她釋然地笑,又吩咐紫熙與子衿退下,慈藹地握了我的手道:“之前本宮怎就沒看出你是這樣一個可人兒。”

我故作矜持而羞澀地低頭,“認識一個人總是需要循序漸進的過程。”

奉承話,假話,說得多了,像她這樣精明的人,定是不信的,偶爾無關痛癢的半真半假,卻是消除一個人疑心最好的良方。

她放開我的手,徑自端了幾上的香茗,也不泯,隻是漠然地看了一會兒。“我雖覺得你可疼,可是我終究隻有翳兒一個孩子。”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看來我是高估我自己了,她也許並不會輕易饒了我,正如她所說,她就隻有冥翳這一個孩子。

我默默地跪在她腳邊,“都是兒臣的罪過,兒臣願憑母後責罰。”

“責罰也就算了,他那脾氣,莫說是你,就是本宮,也是不能將他如何。”她輕輕地將茶放回,又移至銅鏡旁,彎腰左右細看,末了,舉手摸了摸發髻,讚道:“你的手藝還不錯。”

低頭的瞬間,一絲笑意滑過我眼眸。

“兒臣向母後保證,兒臣會以自己的性命守護著王爺。”

王後轉身,突然逼視我:“你敢發毒誓麼?”

“敢!”我脫口而出,算是豁出去了。

她親自攙了我起來,笑著接口:“本宮唬你玩呢,哪裏有那麼嚴重!”

我緩了一口氣在胸口,卻不敢輕易吐出,隻覺得胸口處漲得厲害,心跳也加速。

她環視了四周,隨口問:“你抽時間應該多去瞧瞧柔兒,她身體弱,你這做嫂嫂的,也應該多關心些。”

“兒臣謹記。”我嘴裏答應著,心裏卻在冷笑,她對冥柔永遠都介懷的。七月半之後,我曾三言兩語向她暗示我對冥柔的疑惑,於是她便默許了我來去新雨宮的舉動,若非如此,她隻怕是早就將我當成了肉中刺眼中釘。

“柔兒也該嫁人了!”她忽然對著我目無邊際地說。

我一愣,心下裏也知她的打算,可是我終究不忍,回道:“再等等,切莫適得其反。”

王後盯著我看的雙眼閃著料峭的微寒,使我的眼皮經不住一跳,終於,她鬆口道:“就依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