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得過來?
冥柔的淚如斷線的珍珠,一發不可收拾。“姐姐,沒有人喜歡我,我一直就知道,就連我父王,他也不喜歡我。隻有翳哥哥,他是除我母親以外唯一真心待我好的人。姐姐,你知道麼,我一直在想,我若不是他的妹妹,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她隻是激動得不停流淚,痛苦而心碎,軟弱而無助。我捧起她的臉,替她拭去眼淚,鄭重地告訴她:“柔兒,這世上的愛,並不是你懷著一顆執著之心便能求得,他是你的哥哥啊,你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你的愛就像你多年不愈的病,你不斷地放棄根治,不斷地放任它蔓延,你可知道,你隻要狠狠心,便能徹底根除,你可知道,你若這樣一直病下去,他們該是多麼的傷心。你難道沒見到,你母親最近臉上的笑容多了麼?”
“姐姐,我並不想傷害你,真的,我也會內疚,會傷心,會嫉妒,可我真不願傷害你,隻是,隻是我情不自禁。我隻要看著哥哥身邊有女子,我心裏就難受,像刀割一樣的難受,以前的鳳池姐姐,現在的你。”
“你還太小,你可曾想過,你隻是將習慣當成了一種愛,你隻是習慣了哥哥在身邊,習慣他的寵愛,習慣他的細心,甚至於習慣他身上的氣息,可是柔兒,你可也知道,人的一生,唯有找到一個真正用心愛你和一個你真正用心去愛的人,那樣才是幸福。”我歎息著:“你覺得你的哥哥能給你這樣的愛麼?你覺得你這樣做感覺到了幸福麼?”
冥柔茫然而無措地搖頭,喃喃自語:“幸福是什麼?”
是啊,幸福是什麼?經曆了那麼多,也許沒有痛苦就是最大的幸福。
“柔兒,你看這金秋多美!好好地享受這每一天,不要在秋盡時,你才恍然,原來自己經曆了秋。”
多可笑啊,我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樣的言辭灼灼,那樣的語重心長,可是我自己呢,不也沒有做到麼?
她含著羞澀與感激混合的笑,端起那碗已快涼的藥,慢慢地移至嘴邊。
“姐姐,我會乖乖地養好病,我不要母親和哥哥為我擔心。”
“這樣才是好孩子。”我柔媚而婉轉地說道。
然後,我看到冥柔手中的碗呈直線下落,“乓”碎了一地,那釉色瓷碗的碎裂接口處,泛著刺眼的純白光澤,直晃到人的心上。有棕黑的藥汁點點濺在我純白的裙擺上,異常顯眼,異常使人狼狽尷尬。
我還來不及阻止,冥柔已經捏了一片碎片,狠心往自己右手腕劃去,刹那是滴滴鮮紅落地無聲。她對著我笑,如夢似幻,終於不再悲哀。
冥翳第一個奔進暖閣內,然後是雲舒夫人,然後是其他。所有人都圍著倒地的冥柔,一時之間,天翻地覆,人仰馬翻。
冥翳一手捏緊冥柔流血的傷口,一邊冷靜地吩咐人傳喚侍醫。待得所有人穩住心神,他冷漠而失望地對著我:“夢蝶,這就是你讓她喝藥的結果?”
就這麼一句話,我與他將從此回到起點。
腹部一陣一陣抽痛,持續而鑽心,眼神突然由清晰變得模糊,我一邊按住疼痛處,一邊努力不眨眼睛,清晰到模糊,這便是我看到的整個完整的世間,充滿了罪惡與黑暗,無奈與悲苦,抑或還留有說不清的怨恨。
我掙紮著轉身離開這間屋子,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地方,對於冥翳,對於所有人,我一個字也不想多說。對與錯,活在我心裏,死在他們臉上。
第三十三章 孕重(一)
室中擺設簡單卻精心,居室正中陳設著榆木雕龍格柵,柵前設有寶座、條案、香筒、宮扇等物。房中香氣襲人,輕紗飄渺。環視四周,才發現這香氣的來源,原來柵前的條案上擺放著一對瓷器做成的鴛鴦香爐,一隻朝東,一隻向西,小巧靈動,仿佛剛剛在天涯的一角交會,各自輕輕拍著羽翼,錯著身,從水麵滑過。香爐裏已經燃起了不知名的香,我素來不喜香辛味,自不知道這嫋嫋青煙所謂何來,此刻更覺得這味道太過濃鬱嗆人,令人有種強烈的嘔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