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嘴裏逃生。

太陽冉冉從東方升起的時候,希恩終於看到了卡其拉那片光禿禿的銀杏林。不知疲倦地跑了五個小時,希恩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渾身上下每塊肌肉都叫囂著需要休息,喉嚨也火辣辣地發疼,原本拿在手上的斧頭已經替換成一把隨手從某具殘缺的屍體那裏撿來的柴刀,柴刀的刀刃已經卷了起來,恐怕已經無法繼續用來屠殺巨人了。

希恩拍拍臉振作一下精神,迎著朝陽的方向走進了銀杏林。希恩的運氣總算是沒用盡,才走了一會,他便聞到淡淡的果香味,是之前海勒噴在他衣領上的香水味道。順著果香的指引,希恩來到了一棵銀杏樹下。空掉的玻璃瓶倒在銀杏枯葉上,它下頭還壓著一張幾乎被枯葉掩蓋起來的白紙。

希恩將空瓶和紙張一起撿了起來,他隨意地翻開折疊起來的紙張,上頭的留言讓他愣了一下。希恩曾經對本格納爾一家和安東尼亞說過,他的夢想是要到遠東去,連帶著藍鳥的成員們也知道了副隊長出牆的夢想。但他從未對任何人提及過遠東對他的意義,大家都以為他是想要踏出圍牆去見識這個世界的景色,可是這條留言寫的卻是‘回到遠東’,難道是筆誤麼?

希恩晃晃頭將紛亂的思緒甩到腦外,他小心翼翼地將紙張折疊好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朝著卡其拉的方向前進,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走錯了。

***

天色已經大亮,卡其拉已經開始響起炮火的聲音。科莫爾剛從作坊裏走出來,一個藍鳥的傳令員便神色焦急地找到科莫爾,附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聽罷傳令員帶來的與噩耗相差無幾的消息,科莫爾卻依舊很冷靜,他露出個安撫的微笑淡定地說道:“走吧,我們回隊裏頭再說。”

科莫爾和傳令員前腳剛走,布魯克後腳便帶著十幾個部下來到作坊,他們是來領弩弓的。鑒於布魯克帶領的隊伍實力出眾,韓吉便優先將弩弓交給布魯克的分隊。布魯克還沒走進作坊,便聽到裏頭傳來竊竊私語。

“唉,本格納爾先生擁有這麼優秀的技巧,可惜了。”

“別說了,我們能不能活過今天都是未知數……”

布魯克走進作坊打斷了木工們的竊竊私語:“我是第二分隊(重新編隊,藍鳥是第一分隊)隊長布魯克,來領本隊的弩弓,請問已經完成了麼。”

布魯克身形壯碩,身高接近兩米,不苟言笑的表情讓木工們產生了一種心虛的感覺。其中一個說悄悄話的木工結巴地說道:“弩弓,已經做好,請您,從,作坊的另一扇門去領,弩弓。”想了想,木工又謹慎地加了一句,他那討好的神情,仿佛布魯克隨時會捏碎他一樣,“第三和第四,分隊,也可以來,領弩弓了。我,我們,一共做了兩百五十架弩弓。”

布魯克皺起眉頭,他早就猜到科莫爾會自虐式地趕製弩弓,但沒料到科莫爾會瘋狂到這個地步。韓吉一共為科莫爾召集到十九名木工,即使采用流水線作業,七小時趕製出兩百五十架弩弓也實在太誇張了。

科莫爾,為了增加大家生存下去的概率,你連命都不要了麼?到底是什麼令你堅強到這個地步?布魯克默默在心底問出自己的疑問,可惜那個曾在北安普頓和他一起飲酒暢言的男人卻聽不到布魯克的心聲,自然也無從為布魯克解答疑問。布魯克領到他們隊的弩弓後,便到卡其拉西南方與駐守此處的第二分隊會合。布魯克手持與海勒那把相差無幾的巨型弩弓,將其高舉過頭頂:“兄弟們,我們一定要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在第二分隊整齊的呐喊聲中,巨人們帶著他們拖長的影子圍了過來,陽光打在他們呆滯無神的臉上,源源不斷地為它們提供著能量。今天的戰爭——開始了!

***

卡其拉,藍鳥駐守的東南角,臨時會議室。

安東尼亞自責地說道:“科莫爾,對不起,我把希恩弄丟了。”

科莫爾想要伸手拍拍安東尼亞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他卻連抬起一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強打起精神:“希恩既然選擇了幫助你,那麼不管他遭遇了什麼不測,都是他必須承擔的後果。教授,你現在需要做的不是自責,而是實現你對我們的承諾。”

“科莫爾……”安東尼亞還想說什麼,科莫爾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他轉頭看向剛才帶他歸隊的傳令員,“你現在立刻去向監督(韓吉)報告,希恩病倒,需要他們派一個調查兵團的士兵過來支援。”

傳令員領命而去,卻被海勒攔了下來。海勒看著科莫爾:“不需要調查兵團的人過來支援,我一個人就能應付得過來。”

“海勒,太危險了!”科莫爾的微笑褪去,他盯著海勒的眼神銳利無比,海勒與維籮就是他的逆鱗,他絕不容許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人在他的羽翼下遭遇不測。

“科莫爾·本格納爾。”海勒很久沒有稱呼科莫爾的全名了,“你是不是忘記我是什麼人了,我決定的事,沒有人能讓我改變想法。而且,你還記得藍鳥成立時我們對彼此的承諾麼,無條件信任對方,要相信藍鳥的副隊長,希恩他一定會回到我們身邊的。”

科莫爾疲憊地坐到椅上:“海勒,原諒我,我隻是太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