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猶疑的目光在房中掃過,卻還是沒看出什麼不對頭的地方來。
還是等到矮豆丁張岱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使勁拉著寧親公主的手,喚她“阿娘”,結果,那隻同樣受到驚嚇的小土狗戰戰兢兢的“汪嗚”著跟在張岱的身邊,還不小心碰到了裴氏的裙子,感覺到寧親公主的身體頓時更僵了幾分,裴氏才猛地回過神來。
“把這隻——來人把這隻小東西抱出去!”裴氏本來想讓人直接把小土狗趕出去的,但是她一想到這隻狗其實是跟著張岱來的,裴氏話一出,差點嗆著自己,頓了頓才盡量委婉的飛快說道。
寧親公主倒下了,張岱又還是個慌了神的小孩子,屋子裏能主事的一時間竟是隻剩下了裴氏,哪怕她今天才是第一次前來拜訪的,六神無主的婢女們哪裏還顧得上這些,有人主動開口下命令了,她們反而能踏下心來做事。
裴氏的話音才一落下,已經有個婢女撈起小土狗的身子和脖頸,徑直就往屋子外麵帶了。
“汪嗚嗚”小土狗可憐兮兮的叫著,雖然還是忍不住的回頭想要看張岱,倒是也直接就跟著婢女出去了。
沒了小土狗的叫聲,寧親公主雖然還躺著,不過明顯的,裴氏感覺她呼吸似乎都要鬆快了幾分。
不一會兒,寧親公主睜開眼睛,雖然看上去還有幾分虛弱的模樣,但是,好歹不像是剛剛那般臉色慘白。
看到張岱臉上寫滿了擔憂,眼睛裏都有些微微的泛紅,怕是都要偷偷哭出來了,寧親公主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看到裴氏就站在旁邊,寧親公主還想起身招待客人,不過裴氏又哪裏能讓她這般操勞,直接就伸手按住了寧親公主,隻管讓她躺著休息,“哪裏就要這般客氣了,你先歇著才是正理。”
說話間,之前那個動作快的伶俐婢女已經領著太醫進來了。
“沈太醫到了!”
裴氏連忙將軟塌旁邊的位置讓開,張岱趴在母親身邊不舍得動,裴氏也輕輕的拍了拍這位小郎君的頭,低聲叮囑道:“先讓太醫為公主診診脈。”
張岱聽了,點了點頭,難得乖順的讓開了位置。
剛剛趕過來的這位沈太醫也是兩邊的熟人,在燕國公府的寧親公主住處竟然還看到了徐國公府的裴氏,那位沈太醫的麵上也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色,他還真不知道這兩家什麼時候竟然也有交情了。
原本燕國公府上的人過去的時候,沈太醫聽說寧親公主毫無緣由的就突然暈了,心裏本還有些擔憂,結果,這一搭上脈,沈太醫的心神立刻就鬆快下來了。
他捋了捋胡須,收回手後,還神色從容的笑著又道:“還請公主把另一隻手也伸出來。”話雖這麼說,但是,看沈太醫的臉色,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再確認一遍罷了。
沈太醫雖然沒說什麼,但是,這臉上的笑意卻是不加掩飾的。
好歹也生過三個孩子的裴氏愣了愣,以手掩口,看著躺在那裏的寧親公主,麵上也露出了一點喜色。
矮豆丁張岱的眼睛還有點微微泛紅,雖然年輕小還有些不明所以,不過,沈太醫沒有半點擔憂的模樣,倒是很好的讓這個孩子也稍稍放下心來,隻是忍不住的小聲囁嚅道:“阿娘沒事吧!”
寧親公主剛剛被驚嚇過度,還有些微微反應不過來,被婢女輕輕的捧著另一隻手伸出來,又被沈太醫診了診脈之後,沈太醫終於笑著開口道:“恭喜公主了,乃是喜脈。”
寧親公主聞言,頓時也略有些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緊接著,沈太醫又道:“從脈象來看,隻是時日還短,不過公主本就身體康健,倒是不妨事的。也不知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公主似有些被驚到了,我再去開個養神安胎的方子,略喝一兩副藥,隻需定定心神,也就差不多了。”
“阿娘?”張岱仍舊滿頭霧水,他是燕國公府上如今年齡最小的,對於沈太醫雖說的喜脈的說辭,之前碰巧還真的就一次都沒聽過,免不了有些困惑茫然。
隻不過,看著屋子裏的大人們這會兒全都不慌了,甚至還都麵帶喜色的,小孩子一般都比較心大,張岱自然也就跟著放下心來了。
沈太醫隻叮囑了兩句,寧親公主雖然身體很好,平日裏也要避免再次受到驚嚇,畢竟有了身孕的女子,心思精神本就比常人更敏感脆弱一些,這才去旁邊被婢女奉了紙筆開方子了。
知道自己隻是有了身孕,寧親公主這次要坐起來,裴氏也就沒再攔著她。
兩個貼身的婢女小心翼翼的扶著公主靠在軟塌上坐著,這麼一番由驚轉喜之後,寧親公主臉上的笑容柔和,再同裴氏說起話來,仿佛都比以往又親近了兩分。
張岱在旁邊愣著坐了一會兒,才從寧親公主和裴氏的話語間明白過來,他這是要有一個弟弟或者mèimèi了?
矮豆丁的眼睛頓時也變得亮了起來,他拉著寧親公主的手,忍不住就念叨道:“阿娘,我想要個mèimèi!”
就和蕭燕綏那樣,長得漂亮可愛,性格又乖又軟,不管是捧著手坐在椅子上聽他說話的時候,還是眨一眨眼睛抬起頭望著自己的時候,都那麼軟糯,讓人覺得心都要化了。
別人家的小女孩不能天天一起出來玩,自家的mèimèi他完全可以帶出來玩啊!
寧親公主笑著伸出手指輕輕的戳了他的腦門一下。
裴氏又同身體稍稍恢複過來的寧親公主坐著聊了一會兒,這回說的就是懷孕養胎,還有家裏年紀小的小郎君小娘子的一些事情了。
不久之後,想著寧親公主剛剛有孕,也得好好休息,裴氏自然是主動起身告辭。
因為那隻小土狗乃是張岱從外麵撿回來的,平日裏看他的反應,也對那個小東西喜歡得緊,再加上小土狗平時都是在張岱的院子裏,也挨不到後院這邊,寧親公主自然也就沒管過他,無非是個小東西罷了,兒子喜歡養就養著了。
還是這次,寧親公主被突然出現的小土狗嚇得幾乎都昏過去了,她現在又有了身孕,寧親公主略一思忖,才同小兒子說了自己害怕毛絨絨的小動物的事情。
張岱雖然不解,不過,母親的身體肯定要比他一時的喜歡重要。張岱也是個沉得下心來的,琢磨著阿娘肚子裏的mèimèi還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來和他玩,轉念一想,注意力就又轉回到蕭燕綏的身上了。
再加上,等裴氏從張岱口中聽說,那隻小土狗居然是上次在西明寺撿到的,而且它一開始還跟著蕭燕綏,稍稍思量了片刻之後,裴氏終於打定了注意。
最終,因為要陪母親結果不方便繼續養狗的張岱,竟是把這隻小土狗直接交給裴氏了。
並不怕這種小玩意的裴氏,幹脆就把這隻小土狗給帶回了自己家裏。
等到裴氏乘車回來,蕭燕綏自己出來迎,結果,車簾子掀開,一隻還有幾分膽小怯弱的小土狗反而不停的晃著尾巴,先從馬車上跳下來了。
用鼻子仔細嗅了嗅之後,感覺到蕭燕綏這邊的身上有熟悉的氣息,那隻小土狗可算是找到一個熟人了,直接就“汪嗚”著跑到了蕭燕綏的身邊,開始不停的打轉。
蕭燕綏不由得驚訝得睜大了眼睛,認出這隻小土狗的身份之後,更是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小土狗的腦袋,“阿娘今日是去燕國公府這隻小狗,難道當時被張岱給帶走了!?”
她還以為,這隻小土狗看上去長得還行,也不至於瘦骨嶙峋的,應該是當地住戶誰家散養的呢,哪裏想到,那日在她跟著裴氏回家之後,張岱竟是直接把這個小家夥給帶回家裏養了,結果,機緣巧合之下,這隻小土狗竟是又被裴氏給帶回了蕭府。
裴氏也從馬車裏下來,看到小土狗圍著蕭燕綏也是如出一轍的打轉,不由得便笑了一起來,也不擔心,隻是說道:“我今天在燕國公府上,倒是還真的撞見了一點意外的喜事。”
蕭燕綏擼了兩把小土狗的腦袋,覺得小家夥被養得油光水滑的,仿佛比在西明寺那日要胖了一小圈,也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笑意,站在裴氏身邊好奇道:“什麼喜事?”
裴氏笑道:“寧親公主今日才發現又有了身孕,沈太醫過去診的脈,必然是錯不了的。”
蕭燕綏眨了眨眼睛,“噢”了一聲,也跟著笑了笑。
裴氏輕輕的摟著女兒,一邊往自己的院子裏走,一邊又隨意的念叨著:“今天我算是正好趕上了,等到寧親公主這一胎出生,洗三、百日的時候,肯定要來給我送帖子的。”
如此一來,原本都沒有什麼關係的兩家,也就等於開始走動起來了。
蕭燕綏隨意的點了點頭,她雖然芯子裏並不是真的小孩子,不過,這種人情往來,裴氏也不會每一樁都和她說,終究還是接觸得少,蕭燕綏也就沒想那麼多。
至於那隻小土狗,初來蕭家,隻覺四處雖然和燕國公府相似的亭台樓閣、雕梁畫棟,偏偏剛剛熟識了沒幾天的張岱連同張岱身邊的婢女護衛都不見了,蕭家的這些人於它而言卻又是一陣陌生,免不得有些茫然不安,根本就是本能的跟在了裴氏和蕭燕綏的身邊,旁邊也沒有別的婢女護衛阻攔,竟是一路就跟到了裴氏的院子裏。
裴氏進了屋,在月牙凳上坐下,看見女兒在逗弄著那隻小土狗玩,麵上不由得閃過了一絲暖意,言語間還有幾分哭笑不得的解釋道:“張九郎說,這是你的狗,那日在西明寺山腳下,你離開時太匆忙,都把它給忘記了。”
張岱的本意應該是想著,問問裴氏,蕭燕綏什麼時候傷好了,他們可以一起去放風箏,眼瞅著夏天就要來了,可就沒春天這麼好的天氣了。
至於這隻狗,他幫蕭燕綏牽回來了,什麼時候一起出去玩的時候,再還給蕭燕綏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