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都往肚裏吞,他一向習慣獨自承受的。
“滕先生,你的身體好點了嗎?”夢娣忽然問起。她忘不了晚間他顯得慘澹的臉色,讓他看起來有些異常。
滕洛猛然一震,回頭看她,眸光閃過訝異,喉頭竟微微哽咽住。
夢娣不曉得為何他的眼睛看起來如此憂傷,勾動她的惻隱之心。“你……不快樂嗎?”她細聲問。
雖說她認識他的時間不長,正麵接觸的機會也不多,但沒有一次看見他在笑,沒有一次看見過他眼裏的熱度或正麵情緒,總是繃著嘴角,凹陷的眉心似被重重心事壓垮,縱使他長得很好看,也沒人敢親近吧?
滕洛的眼眶一陣酸楚,他咽下喉中的硬塊,不答反問:“這世上有什麼值得快樂的?”
夢娣擰起秀眉,被他晦澀否定的口氣,挑起了慍怒的情緒。他怎能幸運擁有一切卻又批判世界?“活著很快樂、達成夢想很快樂、被朋友了解珍惜也很快樂……像你,有很好的生活、很疼愛你的母親、也是很幸福很快樂的恩賜。”她認真地舉證,要證明快樂唾手可得,絕非高不可攀。
滕洛無法被說服,他隻覺得生命荒謬可笑,他深深厭惡自己。“你快樂嗎?”
她後來的生活並不算好,經濟壓力讓她非常辛苦,她勢必也有怨言,身負重擔的天使,還能快樂飛舞嗎?
“嗯——”夢娣拉長尾音,偏著頭思索。“托你的福,我才能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用少少的租金擁有大大的空間,我覺得很快樂;有目標、四肢健全,並且正走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也很快樂;還有,你願意跟我多講幾句話,這一點,也值得開心。”她揚起嘴角,說得很篤定。
滕洛定定望著她,明白她每句話都出自真心,毫不矯情。
他很羨慕她,開朗、不做作、擁有快樂的能力——這都是他缺乏或已喪失的。
她——詳答他的問題,她可不會讓他蒙混過去。“輪到滕先生回答我了吧?”雖然以她的了解,他不配合的機率很大。
“滕洛。”他糾正她的稱呼。“叫我滕洛。”他釋出善意,嚐試著不讓彼此太過生疏,即使兩人的隔閡是他刻意造成的。
夢娣愣了一下,消化他突如其來的“命令”後,又重新發問:“你不快樂嗎?沒有任何讓你快樂的事嗎?”
他的視線離不開她,那雙瑩亮的大眼,閃耀出迷人的光采。“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覺快樂。”半晌,他幽幽地吐露真心話。
他第一次試著談論自己,可能因為對象是她,可能是惡夢侵襲擊潰他的心防,讓他變得軟弱。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狠狠撼動她的心髒,過大的衝擊力道,致使她的心口有一些疼痛。
他的不快樂,源自於他感覺不到快樂。
聽起來很抽象,很不可思議,但他看起來很哀傷困擾,不像隨口胡謅的玩笑,況且他也不是那種會說笑的類型,否則他就不會這麼鬱鬱寡歡了。
夢娣抿著唇,專心地想了片刻。“會是憂鬱症嗎?要不要找精神科醫生談談?他們能給你專業的建議與解決之道。”
不懂快樂,隻感受到負麵情緒,是多麼殘忍的狀況,她無法揣想。
滕洛悶不吭聲,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還能活著?
夢垂下眼,忽然覺得之前不知情的自己,言語和態度都太過莽撞,無形間或許又帶給他更多快樂不起來的理由,心裏有了愧疚。
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緩緩凝眾,應該有什麼事,是她能為他做的……至少,以後她不會再對他不假辭色。
“對了,謝謝你買新電腦‘借’我。”她揚起的笑顔,仿佛綻放的花朵。
“你謝過了。”滕洛的聲調沒有起伏。“電腦是給你的,不是借。”他輕描淡寫的澄清。
“我沒道理收你的東西。”夢娣直視他。“故意把盲文租給我,威脅我不能去打工,給我無上限的副卡,以及無條件送我電腦,一定有驅使你做這些事的原因!跟你一開始在意我的天使項鏈有關?”她想這問題想了很久,實在很難不在意。
滕洛的眉峰輕微的抽[dòng]了下。
“你認識唐子騏嗎?你跟他是什麼關係?”夢娣陡地站起來,走向前捉住他的手臂,迫切的追問。“他跟你提過項鏈的事?他現在在哪裏?”她難掩激動。
滕洛皺起眉,抬起手想推開她,又頹然放下。“我不認識,更沒見過他。”他的語氣僵硬。
夢娣沒有鬆手,更進一步剖析。“你很在意我的項鏈,還確認過項鏈的來源,你不可能無緣無故關注一條毫不起眼的項鏈,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對不對?請你告訴我。”到最後,她幾近懇求。
“我不清楚,沒辦法回答你。”滕洛毅然否認。他還沒做好曝露身分的心理準備,也許他永遠沒有承認的勇氣。“不要拿你私人的事來煩我。”他悶聲輕斥,閃身抖落她的觸碰,也等於再度築起心牆,封閉起心門,將她摒除在外。
看見他緊皺眉頭,苦悶地表情,夢娣倏地住口,因為她想起他的不快樂,好怕確不該把自身的壓力施加在他身上。“對不起,我有點失控了。”她吸了一口氣,呐呐地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