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聞言,也失了好心情,隻將鳥食遞給小宮女,伸手拿起來一旁的素珠緩緩撥弄。皇太後歎道:“當日我看那孩子還好,誰知是個沒造化的,生了三個阿哥一個公主,就保住那麼一個公主,我就盼著三公主能像她的名字似的,能福壽長榮啊!”
淑慧長公主麵露哀戚,“能有孩子總是好的,若像我和額駙似的,攏共就那麼一個,還沒留下。”
太皇太後一生剛強,最不喜人成日家哭天抹淚,怨天尤人,不由得皺眉,道:“我早說過,子孫是天賜的,命裏無時莫強求,難道你在我這裏哭一會子就有了?”
長公主擰著帕子擦了淚,默默坐在一側不說話了,眾人原是湊在一處取樂的,沒想到反而鬧了個幾處不愉快。
貴妃心知自己不便留下了,福了福身,道:“各宮的新夏衣已做好了,奴才得盯著底下人分派,便不打攪太皇太後了,奴才告退。”
太皇太後許了她去,出了慈寧宮,日頭正毒辣,喜哥命小太監將紅綢曲柄傘往前移了移,貴妃倚著肩輿,“這黃天暑熱的,沒冰用可真要熱死人了,承乾宮、鍾粹宮的份例可送去了?”
喜哥應是,如今冰隻能緊著重要的給了,太皇太後帶頭節儉,誰敢奢靡?隻是苦了那些位份低的,沒子嗣的,隻好一日日地熬著。
貴妃歪頭看了喜哥一眼,這丫頭膚光賽雪,這會子因著太熱,泛起微微的粉紅,看著像個飽滿甜蜜的桃子。也是,她才十五,正是最好的年華,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若過幾年,嫁了人,開了臉,恐怕更是欺霜賽雪,豔壓群芳。
喜哥知道貴妃在看著自己,更加大氣不敢出,貴妃見她縮了縮脖頸,一副鵪鶉樣,便覺得沒意思了,這美人還是要知情知趣的好,這個太過呆蠢老實,“鹹福宮那邊怎麼樣了?”
喜哥忙道:“回主子,布常在膽子小,鹹福宮的僖貴人訓誡宮妃又太過嚴厲,時常恫嚇,布常在每每嚇得厲害,恐怕……是不大好呢。”
貴妃似笑非笑地挑眉,“你心疼她?”
喜哥懵懂地抬起頭,正看到貴妃細長眼眸中含著的碎冰般的眼光,一時也猜不中她的意思了。
貴妃卻不等她回答,自顧自道:“宮裏是最講道理的地方,出身就是最硬的道理,你看啟祥宮的張氏,她給皇上生了兩位公主,雖然夭折了一個,可皇上哪隻眼睛裏有她?來日史家之筆,不過以張庶妃三個字輕描淡寫地記載了她也就完了。再比如承乾宮的佟妃,那麼一個美人,風吹吹就病了,根本是個沒用的廢物,可皇上就是記得她,誰讓人家是皇上的親表妹呢?你心疼布常在,她那不爭氣的家族可不心疼她。”
貴妃高居上首,脊背靠著肩輿,微微仰頭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酷烈的日光下,她微眯著眼,神情朦朧含混,讓人看不清。
喜哥垂眸,長而密的睫毛蝶翼似的輕顫,她終於明白過來,布常在的死活,貴妃是不會管的了。從一開始,貴妃要的就隻是布常在肚子裏那塊肉,至於布常在的生死,由始至終都不在她的眼裏。
八月,廣西提督馬雄叛亂的消息傳入京中。皇帝將最新戰報交給梁九功,命眾臣傳閱,他負手立於禦桌之後,“當日吳三桂率先叛亂,廣西將軍隨即反叛,這馬雄遷延觀望,如今果然也反了,兩廣全麵陷入賊手,吳三桂是三藩叛首,擊垮吳三桂,三藩不攻自破,眾卿以為,何人可當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