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頷首,收斂了麵上的惶惑不安,正襟危坐,肅容道:“今日孫兒來,還有一事和皇太太商議。孫兒想立皇嫡子保成為皇太子。”

太皇太後微怔,熒熒燭火之中,她發間的銀絲華光微閃,發間的點翠珠飾映著燭光,宛若水色,“保成還小,過早地立為太子,就是過早地成為靶子,更何況你如何知道來日保成能是個明君?若他德不符位,你又將如何處置太子?廢黜他,有害父子之情;留下他,有損社稷萬民。”

皇帝正色道:“孫兒既然下此決心,就一定會好生教導太子,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請太皇太後放心。”

太皇太後定定看著皇帝,半晌才道:“事關國本,不可輕動立儲之念,我好好想想,皇帝,你也再考慮考慮。”

“皇太太……”

“好了,”太皇太後揮手製止了他,“我累了,皇帝跪安吧。”

皇帝隻得訥訥不言,蘇麻喇姑送他出門,皇帝低聲道:“蘇麻,你幫幫朕。”

蘇麻喇姑莞爾,“太皇太後的性子,皇上自然是知道的,這事您不讓她想清楚了,她不可能應下來,您現在強逼著,反而惹得太皇太後越發不高興,您且耐心等等。”

送走了皇帝,蘇麻喇姑接了宮女遞來的奶茶,親自送到太皇太後手邊,太皇太後眯眼看她又端了熱水盆來,“你很少這麼伺候我了。”

蘇麻喇姑蹲下身,褪去了太皇太後的鞋襪,將她的雙足泡入溫水之中,“奴才服侍您多年,也是看著皇上長大的,皇上性格堅毅沉穩,自小就是帝王之才,立太子一事,您何不就交給他自己決定呢?”

太皇太後望向桌上躍動的燭火,不知從何處來的一隻蛾子撞上那溫暖喜人的火苗,嗤的一聲便被燒作一塊焦炭,太皇太後伸手碾碎了,低聲道:“蘇麻,你跟著我,這麼多年了,為了皇位,兄弟鬩牆,你死我活的事,你見了不少,皇帝立保成為太子,若保成能彈壓住他的兄弟們也就罷了,可一旦不能,那就是奪嫡爭位的又一場血腥之戰,皇後的嫡長子沒有保住,連皇後都因生嫡次子而薨了,我心中愧疚難當,實在是不想保成過早地卷入儲位之爭中!”

蘇麻喇姑笑道:“有您在,有萬歲爺在,太子必定是一代英主,您不看自己把萬歲爺教得多好。”

“我教得,當真好嗎?”

太皇太後不禁質疑,順治時的那些荒唐事一件件地浮現眼前,順治帝福臨、孝獻皇後董鄂氏、靜妃……一個接著一個地在她眼前晃蕩,“先帝也是我親自教導,怎麼他就處處不如皇帝呢?”

“這……”蘇麻也不敢擅言,“奴才別的不敢說,在孝獻皇後過世前,先帝確實是一位好皇帝,許是四阿哥和孝獻皇後的先後離世逼得先帝成了那副模樣,常人言道情深不壽,慧極必傷,想來就是這個道理。”

太皇太後冷笑一聲,支著額角看蘇麻喇姑,譏誚道:“你說,福臨心裏真的有董鄂氏嗎?董鄂氏疾革之時,他召寢不斷,皇子公主越發多,若真的傷心,還能顧念到旁的女子?與其說董鄂氏是病死的,倒不如說是被他活活逼死的。福臨,哼,他從來不懂愛,不會愛,他的愛是一把剔骨的鋼刀,傷己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