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路北上,至八月二十三,已至博洛和屯,博洛和屯水草豐美,先帝時便在此地圈下一地,定為皇家圍場。
皇帝有心檢驗幾個兒子的騎射功夫,除七阿哥因有腳疾,不便上馬外,其餘六個阿哥皆都翻身上馬,配備著力道適合的弓箭,胤礽陪著皇帝打獵的次數最多,所獲獵物也就最多,皇帝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命人拾掇了一隻健碩的雄鹿,烤製出來給眾人享用。
眾阿哥坐於一處,隻有胤祺一人切了鹿腿最肥美的一塊,遞給胤祐,胤祐不能同諸位兄弟一道打獵,本就心情鬱鬱,兄弟七人隻有胤祺一人體念於他,胤祐心中感激,被將自己麵前的七寶鴨子推到胤祺麵前。
皇帝頷首,心下暗忖:皇太後仁厚,教導出來的胤祺也就格外仁善寬厚。隻是胤禛這個孩子,性格像了皇貴妃,頗為急躁,須得磨煉磨煉。
一時宴席散了,皇帝同太子一道去了行幄,學著處理政務。胤禛同胤祉、胤祐走在一處,胤祐見胤祺一個走著,便環過他的手,兄弟四人往行幄去,胤祉、胤禛沉默寡言慣了,倒是胤祺、胤祐話多些,不顯得寥落,胤禩年紀最小,又因惠妃的緣故,與幾個哥哥的關係皆都疏遠,是以隻能沉默著跟在四個哥哥身後,顯得格外孤獨可憐。
胤祺回頭看了胤禩一眼,低聲道:“咱們等等八弟吧?”
胤祐皺眉,“等他作甚?”
胤祺道:“畢竟是兄弟,他額涅的錯與他何幹?看著……怪可憐的。”
胤禛冷哼一聲,“等五弟被他額涅咬一口,就知道他可不可憐了。”說完,便徑直向前走去。
“誒誒誒!”胤祉追了上去,“怎麼這就生氣了?五弟也不過是隨口說一句,你知道,他一向心軟的。”
胤禛看了他一眼,沉默著進了行幄。
至八月底,皇帝與漠南蒙古諸部會宴,賜下銀幣等物,於九月初七折返京城。
這日晚間,榮妃正清點著內務府積存的舊物,月色昏昏,更兼秋霖脈脈,格外的淒冷,榮妃半倚在軟墊上,純銀指甲套在暖黃燭光下閃爍著冷光,在這秋花委地秋草枯黃的秋夜,連人似乎都要隨著這漫長的風雨之夜而枯萎老去。
在那淅淅瀝瀝的穿林打葉聲之中,一切隔著水音,都顯得格外渺遠。榮妃生出一點朦朧的睡意,躍動的燭火在眼前化為一道道模糊的殘影,她半合上眼,手中的一本賬冊緩緩墜地。
“便困得這樣了?”
溫和卻不失威嚴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榮妃一驚,慌忙睜眼,隻見皇帝拿著那本冊子,含笑看著自己。
榮妃許久不曾私下這樣見過皇帝,一時竟怔住了,倒是映秀機警,輕輕咳嗽一聲,榮妃這才起身,將淩亂的鬢發別在耳後,又理了理鬆散的珠花,這才福身一禮,“奴才請皇上安。”
皇帝扶著榮妃起身,斂衽坐於軟墊上,掃了一眼淩亂的炕桌,“這麼晚了,便將這些庶務放在一邊吧,免得把眼睛熬瞘?了。”
榮妃接過映娥遞來的茶杯,放在皇帝手邊,“內務府庫存頗多,太皇太後病著,無人查點,恐有盜竊失落,奴才也是想想再整理整理,免得出了什麼差錯。這是皇上從前最喜歡的碧螺春,奴才一直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