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秋雨連綿數日,連空氣之中都帶上了腐爛潮濕的氣味,靈璧、宜妃每日隻在慈寧宮伺候,十月間,皇帝巡視京畿地區,雪片一樣的消息順著太子的口、裕親王的書信和種種渠道不斷傳到靈璧手中,她一張張地焚燒,積累下的紙灰便如同是明珠墳上的土,一點點增多。
期間,大福晉那蘭終於足月分娩,頂著惠妃期待的目光,產下一名健康的女嬰,惠妃盼著皇長孫,卻不想竟是個孫女,自然大失所望,連孫女也不曾抱過,便怏怏不樂地回了延禧宮。
惠妃不悅,胤禔卻極為喜歡,這是他第一個女兒,連帶著伊爾根覺羅那蘭,都寵愛日盛。
青筠生產在即,眾人皆萬分小心,她卻混不緊張,每日入正殿請安作陪,這日下了一場大雪,宮道上堆積著深厚的雪,身著深青色棉衣的太監揮舞著掃帚,颯颯的掃雪聲成了這寂靜宮苑的唯一聲響。
靈璧、青筠各自乘著小竹轎,擁著貂裘,戴著風帽而來。遠遠兒地,便有金香爐裏淺淡的百合香傳來,眾太監忙退至宮牆邊回避,抬轎太監小心翼翼地向前走著,唯恐一個不慎,招來潑天大禍。
靈璧倚在軟枕上,輕撫著自己的腹部,“你瞧瞧,你這頭都八個多月了,何必非要日日陪著我慈寧宮、永和宮兩頭跑呢?”
青筠道:“奴才習慣了,隻是怕主子太過勞累。”
正說著,抬著青筠竹轎的太監腳下一滑,轎子驟然一歪,險些將青筠摔下去,眾人大驚失色,思雙慌忙撲上去,將眼看著就要倒伏在雪地裏的青筠拉住,隻是青筠高挺的腹部還是不可避免地觸到了冰冷的雪地。
茯苓忙扶著靈璧起身,還未等她開口去問,鮮紅的血色便在雪地上彌漫開來,如同一條蜿蜒的蛇,那樣詭異而不祥!
冬日冷風一激,靈璧急忙道:“快!扶著章貴人到竹轎上去,阿茉,快去請太醫!”
阿茉應是,桃紅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隆福門,眾人慌忙送青筠回永和宮之間,靈璧忍下腹部的絞痛,指向方才腳滑的抬腳,金累絲鑲點翠指甲套劃過一道冷銳的光芒,“把他送去慎刑司,好生審問!”
福慧應是,同小珠子、小墜子撲上去,將那意欲求饒的太監按在雪地裏,一把堵上嘴,扭送去了慎刑司。
靈璧鬆了一口氣,軟軟地靠在茯苓身上,風帽下的額發已經濕潤,“走!快回去!”
青筠尚未足月,又兼受了驚嚇,自然怕人,靈璧聽著寢殿內不停的慘呼,心髒都緊縮起來,茯苓見她不安地來回踱步,伸手扶住她的後腰,“主子,章貴人吉人自有天相,絕不會有事的,隻是您累了一日了,又是雙身子,可否回去歇息?奴才在這裏候著。”
靈璧擺擺手,後腰酸痛地厲害,隻得坐在匡床上,安撫著躁動的孩子,“我若是不看著她安然產下孩子,如何睡得著呢?”
茯苓輕歎,命人去熬了紫參雞湯來,放在銅吊子上煨著,以備不時之需。
青筠的呼聲和銀屑炭的蓽撥之聲混合成一段令人不安的聲音,靈璧靠在紫菀軟枕,纖細的身子仿佛被盛開的花朵包圍,越發顯出伶仃蒼白之態,落雪簌簌,困意逐漸襲上周身,她揉了揉額角,靠在軟墊上,意識在朦朧之中被拽入黑暗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