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這日正是正月十六,除留守宮中的妃嬪及幼年皇子、公主外,皇帝及隨扈人等、八旗護軍共七萬餘人,浩浩蕩蕩南下巡幸。
至二十四,鑾駕一行至濟南府,不料太子卻忽然得了風寒,鑾駕一行隻得暫歇,留駐濟南府為太子診病。
“咳咳咳!”
太子口鼻處自捂著一方白帕巾,待咳嗽平息了些,他才擦了擦嘴角,將帕子放在一側,而後看向靈璧,“都怪兒子這身子,耽誤了皇阿瑪的行程。”
靈璧命人端了清水來,與他漱口,又親自捧了茶給他喝,“太子怎麼如此說話?你驟然得病,皇上很是著急呢。”
太子抿了一口茶,看向靈璧,“德額涅,前些時候,兒子向皇阿瑪請旨,讓索額圖前來伺候,皇阿瑪可答應了?”
靈璧隻微笑著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道:“此事不必急於立時三刻地辦,索額圖畢竟年長,未必是伺候你的良選,待本宮再問問皇上,太子歇著吧。”說罷,便出了門去。
正月裏的天氣尚嫌料峭,靈璧緊了緊身上的猞猁皮大氅,眯眼看向日落餘暉處,低聲道:“四貝勒往何處去了?”
福慧道:“回主子,四爺隨皇上巡視河工,至晚方歸,方才在主子所居的東配殿叩首之後,方才回去歇息。”
靈璧側首看他,“胤禛隨皇上巡視河工,走了有幾日?”
福慧掐指算了算,“此行去了三日便回。”
靈璧頷首,不再多言。
這行宮修得極為雅致,無一絲多餘奢華之氣,反而頗有雅趣,穿過一道寶瓶門,便至皇帝所居之處,屋內燭光正亮,靈璧接過梁九功遞來的食盒,走了進去。
皇帝正批閱奏折,聽得腳步聲,頭也不抬地道:“朕說了多少次,這些活計讓奴才們去做,你又在這裏勞累?”
靈璧將攤在他麵前的折子一一收起來,而後將食盒內的精致小點並養身湯品布上,“食有時,若是過了時辰,奴才也不來。”
皇帝抬眸看她,微笑之間,顯出眼尾的笑紋,燭火之下,依稀可辨發間一絲銀白。
二人一道用罷晚晌,靈璧本想回去,卻被皇帝留下。
吹熄了三四宮燈,二人著寢衣對坐於暖閣之內,皇帝並不束發,隻尋常般散著,看向靈璧,“你說朕是不是老了?”
靈璧亦披散著長發,側眸看他,“確實老了。”
皇帝皺眉,不悅地嘖了一聲,“若是朕問旁人,他們必不會這般說。”
靈璧掀起被子,安閑躺下,“那皇上怎麼不問他們?”
皇帝垂首,“朕不信他們。”
靈璧與他對視,“這天下何曾有不老之人?生老病死本是最尋常的事,我不信,皇上見慣了天下奇怪之事,反而不能見最尋常的了嗎?”
皇帝輕輕搖頭,躺在她身側,“朕並不畏懼老病,卻畏懼人心。朕才年過五十,可是有的人便已經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