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像年輕時那麼濃密了,或者還有即將謝頂的危機。
從他那身毫不講究細節的邋邋遢遢的衣服可以看出,和繼母離婚後他依然保持著單身。
我忽然覺得同眼前這個平凡無奇的大叔相比,我爸爸確實有著能夠完勝於他的魅力,無論是外形還是內在,毫無疑問我爸爸和繼母才是更相配的一對。
然而這樣一個隨處可見的中年大叔,卻曾經作為跡部的父親,繼母的丈夫真正存在過,就和如今的我們一樣,在那座豪華的宮殿裏生活過。
我難以想象那是一幅怎樣的場景——我甚至難以想象跡部的父親是這樣一個同自己華麗的兒子截然相反的存在。
如果說跡部是一位王子,那他的父親簡直就是一個小醜。你不管怎樣都無法把這對父子聯係到一起去。他們從頭到尾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
跡部和他的爸爸在一番商量過後,似乎還是放棄了到裏麵看繼母的主意。
“哎呀,真不好辦哪……那等會兒你就告訴你媽媽一聲,就說我來過啦。”
跡部的爸爸雖然傻笑著,但臉上還是不免露出了一絲寂寞。我想這些跡部都看在眼裏。
“對了,你一定要跟繪裏說,不能不吃東西!必須要吃東西!就說是我說的。”
臨走時,他還在不停地囑咐著跡部。
“行了,知道了。”
跡部一副拿他爸爸沒辦法的樣子。
“啊對了——還有還有。”跡部的爸爸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大聲說道,“景吾,你也是當哥哥的人了,以後可要好好照顧妹妹!還有你媽肚子裏的那個……總之要當個好大哥啊!光知道欺負弟弟妹妹可不行啊!要聽老爸的話!”
“所以都說了你聲音太大!”
跡部壓低聲音吼道。我看他額頭上的青筋都快凸起來了。
看著跡部和他爸爸的相處模式,有那麼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忍俊不禁。跡部也會有這樣束手無策的時候——這是一個新發現。
跡部的爸爸離開後,我們倆重新坐在椅子上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據說繼母已經醒了,但還很虛弱。我們要等到所有檢查完畢,情況完全穩定下來之後才能進去看她。
走廊又恢複了一片沉寂,石英鍾依然在滴滴答答地走著。時值深夜,盡管醫院裏開著空調,但饑餓還是帶來了一些寒意。
“跡部,你長得不像你爸爸。”
我閉上眼睛,把臉埋進膝蓋中說。饑餓感和寒冷同時帶來了一些倦意。
“你也不像你爸爸。”
“他們都說我長得像我媽媽。”
盡管連我自己也不記得媽媽長什麼樣了。
跡部把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盯著某一個固定的點,似乎在沉思著什麼。
我微微扭過頭,透過膝蓋和手臂的縫隙偷看跡部。他的側臉一如往常那麼完美,從額頭到下巴的每一處都是精致優美的輪廓,隻需要一秒就可以讓人永遠記住這張臉。
“……跡部,你討厭我爸爸嗎?”
我討厭過跡部的媽媽,我不知道我爸爸為什麼會和我媽媽離婚然後娶了這個女人。我從未對繼母抱有過好感,盡管她給我吃給我穿,賦予我一切優越的物質生活,甚至對我十分溫柔,可我仍然沒有感激過她。
“你不覺得……是我爸爸拆散了你媽媽和你爸爸嗎?”
我已經忘記了媽媽是什麼摸樣的,可在我心裏媽媽依然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我想跡部的爸爸對他來說也是一樣不可替代的存在。
“白癡。”
跡部一動不動地淡淡說道。
“……我是白癡。”我閉著眼睛承認說。
“就算沒你爸爸,他們也還是會離婚的。……他們早晚都是要分開的。”
他的聲音十分鎮定,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
“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公主和醜小鴨……嗎。
我無法找到更準確而又不失禮的形容,但跡部的爸爸媽媽確實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我不知道醜小鴨在很久以前是如何娶到公主的,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但結局就是,他們相愛,結婚,生子,最後卻依然分開了。
跡部和我一樣沒有完整的家庭。
我們之間也許從來沒有過任何共同點,但隻有在這一點上,我們或許多少是相似的。
“跡部,你很喜歡你爸爸吧。”
每一年的生日,跡部都會先去看望他爸爸。他從來沒忘記過自己的生父,他並不在乎那些豪華的宴會和奢侈的禮物,他寧願避開那一切,隻為了和父親分享重要的一天。
“你爸爸也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我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我不能否認我很羨慕跡部。
跡部的爸爸是個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沒有錢,沒有地位,甚至有些傻氣。可就像繼母說的那樣,他是一個好人。他依然愛著繼母,從他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來,他依然對前妻和兒子充滿了關懷與愛意。他甚至沒有再婚,仍然保持著對這個破碎家庭的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