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的秘密,一直都在自己的身邊。他所見到的人們,或許都在為她掩飾著什麼。仿佛阿加莎·克裏斯蒂筆下的《東方快車謀殺案》,每一個人的證詞,究竟是真是假?

然而,他隻是覺得自嘲,卻沒有一絲一毫怨懟千尋的隱瞞。這樣的童年,對於任何人,都太過痛苦,太難接受。即使她想要全盤顛覆,都無可厚非。

她現在卻全全然然地告訴了他。他不在意,她究竟是在對他傾訴,或者是對著某一個不知名的對象傾訴。他很樂意,作為一個她的秘密的分享者,和她一起,背負過去。

他走到她的身後,攬過她的肩膀,不帶有任何的私心雜念,隻是說:“我的肩膀,借給你靠。”我不介意能否成為你的Somebody,隻希望你能知道,在憂傷徘徊的時候,我的肩膀,或許並不寬闊,卻堅強得足夠給你溫暖的依靠。

遠遠的,梔子橋的另一邊,一道頎長的身影,驀然矗立、顫唞。

鳳長太郎,在經過梔子橋邊的那一刻,仿佛刹然失去了全世界。沒有溫度的空氣,凝固了他的時間。他的眼中,隻餘下綠水紅欄間,那抹樸素卻耀眼的黑色身影。

誰的憂傷,誰的思念,誰的痛苦,在飄搖的雨絲中,縱橫交錯。牢牢地裹住銀灰發少年的心髒,沉默,沉重,沉沒。

支離破碎,覆水難收。

愛情,是最鋒銳的雙刃劍,在不經意之間,將靈魂割裂得體無完膚。在分離之後,才知道邂逅的完美,和無能為力的沉醉。

他頓足,徘徊,卻隻餘下良久的歎息。當那兩個身影消失在梔子橋盡頭的花見小路的重重屋影之後,他才茫然若失的離去。

因為不知名的恐懼,所以不由自主地懦弱卻步,所以隻能用無奈,來結束,來接受,所有的結局。

三個人的愛,三個人的錯,三個人的痛。

傷害了誰才得來的痛苦,又該如何彌補……

阪口藝伎館的幾個見習舞伎,大約是相約去舞蹈家元那裏學習吧,穿著各色的和服,從觀月和千尋的身邊說說笑笑地走過。千尋似乎有些癡迷地看著其中一個年紀稍長、大約是“姐姐”的女子身上,那身淺紅鑲白的櫻花圖案和服。

“我的母親……曾經也有這樣一件和服,她穿起來真的很好看……”千尋喃喃地道,“可是她把這些和服都賣掉了……為了湊贖金。她去世之前,我和鷺子娘給父親打電話,想請他來看看母親,但是……他一直沒有來,我在藝伎館等了好久……從天剛剛亮的時候,一直等到所有的藝伎們都赴宴歸來準備休息,他也沒有來……然後那一晚,母親就去世了。”

“……我們回去吧,不要再想了。”觀月的手用力拍了拍千尋的肩膀。雖然他想就此將她攬入懷中,但她始終如一禮數之外的冷淡,讓他也不由自主地保持著距離。

千尋笑笑,淡然而淒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然的孤傲。“嗯,還好,我的母親給我留下了一件浴衣做紀念品呢……”讓我可以知道……那個辜負了母親的男人,到底是誰……我要找到他,我要問他,為什麼要拋棄母親,為什麼連她的最後一個願望也不能答應?就是因為有著這樣一個信念,所以我才能在一次一次地忍受著鷺子娘的藤條,一分鍾一分鍾地重複那些枯燥的技藝。

她任由觀月拉著手向“冬屋”走去,目光空洞地沉寂。她仿佛可以看見,若山鷺子拿著藤條,咬著牙站在年幼的自己麵前,一邊用力抽打著自己的小腿,一邊大聲地罵著:“你想不想變強?你想不想給你母親報仇?那你就好好學!你現在所學的一切,將來都會給你鋪平一點道路!”她的罵聲中帶著哭聲,看著千尋傷痕交錯的小腿,丟掉藤條抱著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