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然而你的寂寞無聲更像是水鄉裏這一緞緞水綢,偶爾擊起的波瀾是你突兀的心電波。是的,你是這人世間最無情的過客,你叫時間。
又何如,你一路向前,靜默逝去。曆史在你手中鐫刻成薄紙那一句嗟歎。你來去匆匆,瞬間山河易主,雜草覆塚。青史中的螻蟻望你停下井然有序的步伐,都被你娉婷的身影甩做過往。“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水袖一蕩,所謂今朝已成昨昔。“明日複明日”再遠的明日也因了你撲麵而來。是呀,一路有你。你建造了曆史重樓,鎖進了過往一幀幀中遊蕩的幽魂。“寂寞魚燈,天壽山頭冷月橫。”你輕指一彈將他微弱燭光撚滅;“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你纖夷一伸將他的傾國掠走;“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你睥睨著眼將他滿庭春花催破。歲月湯湯,你將破舊埋作灰燼,你一炬燒光了腐朽。你一路走過,或是血流成河,或是輝煌盛世。這一路也因了你,醉臥沙場的將士,引吭高歌的詩人,辛勤勞作的農夫漸漸白了鬢發,蹣跚了腳步,終是化作了一捧黃土;也因了你,黃發垂髫,稚口小兒慢慢鼎立天地,開創了一番新氣象。你依舊緩步走著,不為誰停留,不為誰疾馳。陰暗的,你將它埋在往昔,輝煌的,你將它帶至今日。無論是如今那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還是那車水馬龍的康莊大道,或是天涯比鄰的網絡通信,都是用你無情變革下屍體所堆成的曆史豐碑。你是一個巨大的篩選機,為我留下了龐大的財富。
又何如,你一路向前。你固執冷酷,不留下一絲舊物。生命的沙漏在你手中急速漏盡。你拔高孩童,你催老壯年,你將老年送進墳墓。你是死神手中的慢性毒藥,一點點深種,一點點生命流失。同樣,你毫不留情地帶走我的家人,即使你陪伴了我這麼久。每當看見別人以那麼倔強的姿態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的心疼便如同傾瀉而下的雨水,綿長細軟地鋪蓋住一顆心。我從未親眼看見生命之火的消匿,以至於我恍惚地認為那個人一直在原地等我。用他粗糙的手,渾濁的眼融入我的生活。一路因而有你,我慢慢積累了細致,去挑開他這個
樸實的藏匿的寶藏。也因了你,在我意欲奉獻一切時,你一言不發地抹去他的痕跡。我憎惡過你,但一路因而有你,我的得到失去,像是一個巨大搖擺的天平上不斷變更的砝碼,給予我悲戚欣喜的陰晴。因了你,每個死亡的背後總伴隨著嬰兒的啼哭;因了你,新的思想在漸漸茁壯的身體中形成;因了你,腐朽的年歲緩緩闔上他們疲憊的雙眼。我便在這新舊更替中成熟堅強,與人之間的感情也如封存的酒,越陳越醇。生命之於你是眨眼一瞬,也必須是一瞬。若是此情長久,何曾追憶。你正是用這種短暫將人間的無情揮發,進行世界的新陳代謝,一切向前,留下空間讓新的角色登台婉歌翹指,給予人們新的感動,沉澱下那一份別樣的滋味自己吞服下咽。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你回望滄海桑田,一眼萬年,我不過是你指尖漏下細沙中的渺小一粒,卻知你的無情正是你的有情。這一路因而有你,一路有你。
何所夏涼之妃宬勿嬈-一、天道老人
現在還有幾片殘雲在天空飄浮,非常漂亮,而且形狀和顏色都是極其怪誕的——有的是軟軟的,像一縷一縷的煙,有暗藍色的,也有青灰色的;有的是凹凸不平的,像斷崖絕壁,有暗黑色的,也有棕色的。一片一片的深藍色天空從這些雲中間和善地露出臉來窺探。
林子拉著軒兒的手,陸景則跟在後麵,這樣看,林子的身影無限拉長,顯得有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