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了,大娘竟然破天荒地給我也盛了多半碗酸粥,還往我的碗裏夾了一筷子的鹹菜絲。我樂顛顛地端著碗,坐在屋角的小凳子上香甜地吃了起來。大爺一家人坐在炕桌邊,一起吃著早飯。
吃過飯,大娘麻利地洗著鍋碗,我拿掃帚掃著地,大爺去學校上班了。
收拾完,大娘讓木生看著弟弟玩,帶著我和丫毛出去撿煤核兒和柴禾。大娘拿著一個大籮筐,我和丫毛拿著自己的小籮筐。
這裏是一個貧瘠的地方,大部分人家冬天都買不起取暖用的煤和燒柴,隻能靠撿別人倒出的煤核兒來生爐火取暖。
我不會叫“爸爸和媽媽”,我已經度過了人生35個春秋寒暑了,從來沒有稱呼過“媽媽和爸爸”這兩個詞。別人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媽媽”這兩個字。我肯定不是。至今我也不知道“牙牙”學語的嬰兒時期,我學會的第一個詞是什麼。我更不知道我的嬰兒時期是怎麼過來的。我的右腳和右腿上有兩大片燒疤,應該是在嬰兒時期留下的,具體是怎麼留下的,我不知道。
我的身體上共有四片大的傷疤,頭後有一塊疤,是在我11歲多時被大娘用火鉤子打破了頭,留下了一道長長的傷疤;左臂上有一道傷疤,那是我不滿12歲那一年,和一隻狼搏鬥,被狼牙撕開了肉,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還有就是右腳和右腿的兩大片燒疤了。如果說我身上小的傷疤,好了又添,就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在我的記憶裏,我的童年是和大爺和大娘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大爺和大娘有3個孩子,大女兒丫毛,比我大兩歲;二兒子木生,和我同歲,生月比我大1個多月;小兒子木水,比我小不到兩歲。
我是野種(2)
大爺劉俊是個小學民辦教師,一邊種地,一邊教書,窩窩囊囊一輩子,從來沒見他在大娘麵前高聲說過話。大娘李鳳蘭是方圓幾裏地出了名的悍婦,不知道會不會低聲說話,她成天衝著我們不是吼,就是打。對自己的孩子還不忍心下狠手,對我可是一點也不會手下留情,在我的記憶裏,我身上沒傷的日子可不多。
大娘的潑悍在遠近都是出了名的,周圍沒幾個人敢惹她。有些老實巴交的人見了她都躲著走,盡量不和她沾邊。
大娘喂了一群雞,每天她把雞從雞窩裏放出來的時候,都會用手摳摳母雞的屁股眼,看看哪隻母雞肚子裏有蛋。
有隻蘆花雞一段時間總丟蛋,明明早晨摸了肚子裏有蛋,可雞窩裏卻撿不到蘆花雞的蛋。大娘要帶著我和丫毛下地幹活,不可能守著蘆花雞,就讓木生和木水盯著蘆花雞。
每次我們從地裏幹完活回來,大娘就直奔雞窩撿蛋,總是沒有蘆花雞的蛋,抓住蘆花雞再摳摳屁股眼,雞蛋早不在了。大娘破口大罵一頓,似乎周圍的人都偷了她的雞蛋似的,信口開河地發泄一番,然後才會生火做飯。我總是希望大娘多做點飯,那樣他們吃剩下的話,我才有飯吃。
每次吃飯的時候,我並不上桌吃飯,我不是要剁雞食,就是要拌豬食。等他們全都吃飽了,大娘會把鍋裏和碗裏的剩飯歸在一起,拿給我吃。如果碗裏的剩飯夠多,鍋裏的剩飯就不給我吃了。如果沒有剩飯,我就隻好餓肚子了。隻要大爺在家吃飯,他總會給我留一口的。
一天,我們從地裏剛回來,就看到蘆花雞在武二嬸的院門口“咯噠”亂叫,大娘一個箭步竄上去,一把抓住了蘆花雞,果然肚子裏的蛋又沒了。大娘認定蘆花雞是在武二嬸家院子裏的雞窩下了蛋,就衝到武二嬸家的雞窩找蛋。沒有找到雞蛋,就破口大媽起來,尖刻惡毒的語言猶如長河奔海般暢流而出,粗俗難聽的漫罵像寒風飛雪般滿天飄蕩。多麼齷齪肮髒的話語,別人很難啟齒的話語,都從大娘嘴裏不加停頓地傾流而出。大娘叉著腰站在武二嬸的院子裏不停地叫罵,開始武二嬸還叉著腰站在家門口和大娘對罵。村民們陸續過來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