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3 / 3)

王二狗的燒餅攤擺得很早,又收得比較晚,可每每他剛開始把甜醬罐子封上蓋的時候,書鋪的門板便嘩啦一聲裂開,從門板縫裏走出一個臉青唇白,明顯睡眠不足的女人,紮了一根粗辮子,穿灰藍色旗袍,一隻手夾著半截點燃的香煙,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牙刷。

王二狗聽到那門板的動靜,便拿起放在烘坑上的燒餅,往裏邊填三塊臭豆腐,澆上辣醬,包上黃紙,給那女人送上。女人便把半支煙丟在腳下,用布鞋踩熄,指節被煙垢熏黃的手徑直接過燒餅啃起來。

十年來,從王二狗開始在書鋪門前擺攤開始,他便天天要如此招呼一位邋遢古怪的書鋪女老板。他不清楚此人來曆,隻知她叫杜春曉,似乎有晚起晚睡的習慣,所以皮膚白得有些不正常。說她不會做生意,勿如講她不在乎生意,反正這麼偏僻的地方,每日來來去去都不見得有三十個人,能進她鋪子裏買書的就更少。不過這不是王二狗擔心的問題,反正隻要那三文燒餅錢不少,管她的收入能不能維持生計呢。

“老板,你這燒餅越做越小了嘛。”杜春曉見誰都叫“老板”,哪怕去菜場買顆蛋,都管蹲在竹籃邊的老婆婆叫“老板”。

“哪裏是餅做得小?是杜小姐你食量大咯!”王二狗笑嘻嘻地把蓋了布的麵團和香蔥盆子往板車上放。講實話,他實在無從辨別杜春曉生得好不好看,隻覺她五官是端正的,可惜常被那齜牙咧嘴的表情給敗壞了,身材瘦得像個絲瓜精,但寬鬆的布袍子卻包不住她的前凸後翹,倘若穿點兒好的,搽上口紅,保不齊還是個美人兒。可想歸想,王二狗麵對這麼隨意潦倒的女子,嘴上卻怎麼都花不起來,尤其杜春曉現在一張口,臭豆腐味兒和香煙味兒便衝他的腦門翻滾而來,令他恨不能即刻逃走。

杜春曉也不理會王二狗的奚落,隻靠在門板上將早點與午飯的“混合餐”吃完,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拿著那支沒沾過嘴的牙刷進鋪子裏去了。

荒唐書鋪還是一如既往地灰塵滿滿,手指頭往哪裏撚一下都會變黑,唯有杜春曉坐著收錢的那隻梨花木櫃台油光水亮,是被她自己的袖子擦幹淨的,隻因那地方除了做賣書的交易,還要派點別的用場。

手裏那副塔羅又硬又大,四角鑲了鉑金的邊,所幸杜春曉的手掌也厚實龐大,能把牌抓得很穩。隨意抽一張出來,笑了,星星牌,看來今天能碰上有趣的客人,再抽一張,死神。

整個下午,荒唐書鋪隻賣出一本《三俠五義》,其餘時間杜春曉都隻怔怔看著窗台上滑落的幾寸陽光,暖融融照得人想睡。到黃昏時分,她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想去對街的老湯樓叫碗麵,又舍不得跑開,怕錯過那位命中注定的“貴客”。後來實在餓得受不住,隻得跑去隔壁香燭店,找到正打瞌睡的夥計,隻說:“姑娘我餓得受不了,勞煩替我去對過兒叫碗麵來。”

那麵送到荒唐書鋪的時候,已經變成麵糊了,她也不計較,大口吸食起來,待把湯頭喝盡,胃裏的饞蟲才勉強平息下去,嘴還沒擦,客人竟到了。

十七八歲的少女,素麵朝天地走進來,穿一身潔白短褂,素花紋長裙,雙眸如浸入清泉的墨玉,黛眉櫻唇,美得竟有些驚天動地。杜春曉自己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