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清拿起架上的紅酒啜了一口,發出享受的歎息,瞬間暴露某種奢華嬌媚的氣質,係受過高等教育的貴族才具備的。那份難得的雍容,竟彌補了她外貌的缺陷,將她調整成一位極富魅力的千金小姐。
“是。”杜亮答得簡單幹脆。
“屍體在哪兒?我去看看。”
“大小姐,那丫頭的死狀有些……還是別去了,到時嚇著您了,我可不好向老爺交代。”
杜亮的顧慮是對的,應該沒有哪個女人看到如此血腥的屍首還能保持鎮定的。
黃夢清亦不再堅持,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對著窗外漸止的雨滴深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從空氣裏嗅出那丫鬟慘烈的死狀。
“大小姐,我們是來向您了解情況的。”李隊長秉性直率,平素最煩附庸風雅,所以對黃夢清彈鋼琴的架勢反感透頂。他隻想快點了解一些情況,然後回家把身上的濕衣服烘幹,舒舒服服睡覺。
“你又是誰?”黃夢清的個性果然與她的琴藝一樣臭。
“這位是我們鎮上保警隊的李大隊長,負責調查這起命案。”夏冰唯恐氣氛僵住,忙搶過話頭,“想問問黃小姐,您最後見到雪兒是什麼時候?”
黃夢清剛要開口,門外卻傳來一陣亂響,隻見一個腰圓體闊的胖丫頭咚咚咚跑進來,喘氣道:“小姐,大太太來了!”
話音未落,一位穿黑旗袍的中年婦人已抬頭挺胸入室,跟在她後邊的丫頭渾身稀濕,正忙著收起剛剛替主人遮雨的湖綠色滾金邊綢傘。
那婦人雖看上去已過不惑之年,卻保養得極好,皮膚比黃夢清還白皙些,亦是窄額鳳目,唇角生一顆細痣;腦後梳起碩大的發鬏,斜插一支金貴的紅瑪瑙簪子。看神情像是很不高興,氣焰也囂張。
“夢清,剛剛聽老杜說你房裏的人出事兒了?”她顯然眼裏沒保警隊的那些人,一雙眼隻看著自己的女兒。
大太太孟卓瑤係黃天鳴的原配夫人,據說是與丈夫共過患難的,吃得起苦,手段又強悍,係惹不起的胭脂虎。
“娘,我沒事的。”
“嚇著沒?”孟卓瑤一把抓起黃夢清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臉色瞬間柔和了許多,“我早說那丫頭一臉狐媚相,早晚要出事兒的,當初就該狠下心把她攆出去。”
黃夢清竟向母親嫣然一笑,說道:“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麼?”
“自然是要說的!”孟卓瑤嗓門不禁高了,“就說咱們不該太菩薩心腸,惹得這一身臊。過幾天就要祭祖了,你看多不吉利!”
“娘,你安心先回去,我跟保警隊的人談談,死人的事兒總不能當沒發生。你早些歇息,明兒我過來跟您詳說祭祖的事兒。”黃夢清半哄半勸的,將母親扶至門口。丫頭站在門檻外頭候著,忙將傘撐起來。此時黃孟兩人細長的單眼皮挨得極近,果然是對氣韻相似、外貌無比貼合的母女,雖然傲慢得有些讓人生氣。
孟卓瑤走後,夏冰依然想繼續剛才的問題:“黃小姐,請問您最後見到死者是什麼時候?”
黃夢清折回鋼琴旁,坐下,在琴鍵上滑了幾下,指尖流出刺耳的碎音,隨後抬頭笑道:“兩個鍾頭之前吧。”
“當時是什麼情況?”
“當時……”她刻意頓了一下,回道,“她靠著庭院裏的老井坐著,肚子像被掏空了,流了很多血。”
夏冰驚道:“那麼說,是您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黃夢清點頭的姿態極為優雅,屋外突然電閃雷鳴,將她那張平庸的麵孔照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