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舍不得,那洋鬼子呢?他總舍得吧?而且這家夥一肚的鬼點子。”相形潘小月,紮肉果然還是更怕斯蒂芬。
“那洋鬼子也有舍不得的東西。”
“是什麼?”
“我。”杜春曉指間猩紅的煙頭閃閃發亮,映照她憂愁的眉宇,“我的死。”
“你的死?”
“他舍不得我那麼早死,所以要再多折磨兩天才會動手,我隻要多活一天,就是他的樂趣。”
“嗯,這洋鬼子夠狠哪!”紮肉長歎一聲,抬手勾住她的脖子,兩人此刻更像是一對好兄弟,“恐怕,當初愛得也狠吧?”
她冷笑,又往他肚子上打了一拳,這次用了真力,他五官瞬時擠作一團。
※※※
攻城不利,潘小月自然不讓她的手下好過,她命他們在壕溝對麵架起火爐,頗有安營紮寨的意思,這意味著這些人要在聖瑪麗教堂外頭過夜。朱阿三被叫出來準備麵條,雖有些不情願,卻也隻得在那裏煮水下麵,中間一個叫花子過來,惡狠狠地在他手裏拍了兩個大洋,似乎是想讓他多些幹勁兒。朱阿三於是提了提勁兒,不停用一雙長筷攪動在熱氣騰騰的鐵鍋內翻滾的麵條。
此時,朱阿三斷想不到有一隻“黑蜘蛛”已悄悄爬到他腳下,趁他轉身擀麵之際,順著火燙的爐子往上攀,然後將咬在嘴裏的一包東西丟入。那“黑蜘蛛”跑得極快,它選布防人數最少的地方,自叫花子們的腿邊潛行,爬下壕溝,越過冰洞,再攀上凍硬的泥溝壁過岸,隨後迅速潛到聖瑪麗教堂門下,在看起來連一條胳膊都塞不進去的窄縫前,它的身片竟突然縮小縮薄,輕鬆地鑽過縫,成功消失在大門後頭。
“成啦?”杜春曉正蹲守在大門邊等著那“黑蜘蛛”。
“杜姐姐,我小刺兒辦事,您放心!”
小刺兒斷手上綁著兩隻鐵鉤爪子,上頭滿是濕泥。
“好樣的!”杜春曉摸一摸小刺兒的頭頂,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就看那兔崽子的東西靈不靈了!”
她口中的“東西”如今已紛紛自潘小月爪牙吃的麵湯吸進肚裏去了。
“你給他們下的什麼藥?”
“下的這個。”若望手裏捧著一把紫色幹花,足有半米來高,細碎的紫花瓣在枝尖聚成一串,宛若風信子,卻比風信子更稀散一些。
“這個喚作紫花高烏頭,係東北與俄羅斯地界上的特產,它的紫色色素裏頭有種叫烏頭堿的東西,既能鎮痛,也可以要人性命,隻看用量多寡。”若望將紫花抱在胸`前,將它視作某個珍貴的物件。
紮肉卻不由倒退半步,結巴道:“難……難道……喬蘇也是吃了這個死的?”
“看症狀,像是心髒病突發而死,吃烏頭堿倒確是有那樣的功效,不過她當時嘴裏出了血,舌頭竟是破的。”杜春曉突然興起,亦往牆根下多默爬過的樹上攀去。
“你幹什麼?”在一旁做“火焰彈”的夏冰見了,忙喊道。
“看看藥性!”說畢,她已上了牆頭,還將一條腿騎在大牆外側。隻見外頭已火光一片,數個取暖的火爐子正熊熊燃燒,每一個旁邊都圍著人,正大口吞嚼碗裏的羊肉麵,身上掛著的火藥銃背在後頭。不遠處停著數輛馬車,其中一輛大的尤其觸目,兩匹烈馬鼻子裏正噴著大團白霧,車身長方,掛著厚厚的棉布簾子,想是罪魁禍首就在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