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郎,那個白日裏還濡慕敬仰的看著他的長子。
謝容英心中一軟,忍不住就對高氏低聲道:“阿娘,二郎、二郎許是病了,並非是……”妖孽。
高氏卻也回過神來,她雙目含淚,眼睛卻是決然:“你說他不是妖孽?你信,世人可信?容英,你難道要世人都知道,你身為帝王,竟是生出了一個妖孽?”
謝容英心下一陣鈍痛,同時也對自己有了些懷疑。
是啊,真正的帝王,哪裏會生出一個妖孽來?
難道就像當年顯王得到的那樣東西所寫的,他的阿兄謝含英並非是真正的天之子,而並不是真正的天之子的阿兄指定的帝王,也不該是真正的帝王,所以,上天才會將阿兄的孩子全都殺了,甚而到了如今,他繼位後,亦是長子去了,次子也……也是個妖孽,是個非我族類的妖孽!
謝容英一時間隻覺心身俱疲,覺得他便不該做這個皇帝。
若是他不做皇帝,若是阿兄當時隻讓他做一個閑王,那麼,是不是他的長子就會保全,他的次子也不會是妖孽?還有,還有他的發妻,他的表妹,是不是就不會從妻淪為妾,現下又被阿娘一錘定音,也被稱作了妖孽呢?
然而這時間終是沒有那麼多的如果,謝容英也根本拗不過強勢的高氏,隻能任由人將妖孽嬰孩和妖孽小高氏給帶走——且還是要用火活生生燒死,仿佛如此,才能將妖孽徹底除去。
謝容英反抗不了高氏,但還是道:“讓我抱一抱孩子。”
那一隻哆嗦著抱著嬰孩的宮人一愣,謝容英就已經把嬰孩抱了過去。
嬰孩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一隻抽噎著,一雙大大的黑亮的眼睛一直看著謝容英,像是看到了謝容英的心裏。
謝容英隻覺心頭一陣一陣的疼痛。
這是他的孩子啊。
他的長子剛剛去了,次子……也要去了麼?
可是,他的次子,是個妖孽。
謝容英抱著孩子的手,也開始微微發抖,眼中閃過不忍之色。
太後高氏已經猩紅了雙目,她分明看到了謝容英眼中的不忍,可還是道:“帶走,帶走!和她那個妖孽生母一樣處置!”
一樣處置,就是一樣活生生燒死了。
隻是,宮中有宮中的燒法,綁起來,堵上嘴,讓人叫也叫不出來。
至於起火……宮中也有走水的時候,不是麼?
於是謝容英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妻兒被帶走。
爾後,宮中一偏僻的冷宮走水。
謝容英站在外麵,看著那一處火焰升起的地方,看著大火越來越旺,覺得自己的心,卻是滿滿沉寂了下來。
高氏一心想要瞞下這件醜事,可是,如何瞞得過?
這皇宮之中,原本就有各藩王安插下的人手,如今這等醜事一出,明顯是高氏和謝容英將把柄送到各藩王手中,誰又肯真的將此事按捺下去?
尤其各藩王在長安城中本就有人手在,這些人也是藩王信任的人,因此一麵快馬加鞭將消息傳給自己的主子,一麵就自己做主,開始傳出各種不利於新帝的消息。
隻是這消息傳著傳著,突然變得奇怪了起來。
原來定王也好,敬王也罷,就算是那南方的小朝廷,他們一心想要傳出的謠言,都隻是這位新帝不得上天之心,該讓位於人才是。
可是,這消息傳著傳著,就變成了新帝不得上蒼厚愛,其原本也並非是先帝皇位的第一繼承人,又有其繼位後,所做諸事不足以承擔皇位,上蒼這才降下責罰,令這位新帝在孝期弄出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是個妖孽,而原本健康的大皇子,也在那一日高燒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