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財"女貌地踩上人工碎石子小路,於暖烘烘華堂中當上貴客。
武汝大便開始點菜。
他問她:
"你要什麼?"
"你點什麼,我吃什麼。"
"你要什麼,我便點什麼。"
她有點不耐,隻道:
"你出主意吧。主意出得好,我哪有不依你?你是一家之主。"
他對她太好了,千依百順,生活因而平平無奇。男人沒性格,便點了什錦海鮮鍋、什錦壽司盛會、牛肉司蓋阿蓋,包保不會出錯。
滿桌佳肴,包羅萬有。她便見到不遠處,竟坐了SIMON和一個女人!
他也來了!——他花過心思的手段!
他點菜,她傾慕地望著他微笑,隻有聽的份兒。一副白淨的瓜子臉兒。
單玉蓮定睛細認。呀,女人當過《八卦周刊》封麵的,是落選港姐李萍,正深情地沉醉於他的舉手投足。
他點的菜式上來了,一道一道的上,精致的冷奴、雲丹、赤貝、柳鮮鍋。小小的燒魚,光灑幾滴檸檬。昆布一卷一卷的,蓮根一輪一輪的。他叫的飯,還灑了黑芝麻,還有一顆紫紅色的小梅在心窩。他叫的湯,是一個描金線的清水燒茶壺盛載的。每一道菜,旁邊都有塊小小的楓葉,好似女人的手。
為什麼同在一爿店裏,自己的男人,蠢相得像個肚滿腸肥的相撲手?自己不在意,人家看來必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了。他還招呼她:
"快來吃魚生,很大件。抵食!"
而SIMON呢,裝作不認識她,正眼也不裏過來一下,隻顧與那李萍,淺斟低酌,暖酒令她的臉紅起來。單玉蓮眼裏何曾放得下沙子?她把吃過一口的魚生吞下。
武汝大隻隨便把他愛人吃過的狹起,放進口裏。她感受不到他那下意識的愛。她很忙。
忙於掙紮。
她半句話都沒說過,她便陷入其中。誰有自行猛地跳將出來,因而對丈夫道:
"我想去旅行。"
"去哪兒?"
"——總之離開這裏一陣子。"
武汝大一想,店裏生意好,隻去得三五天。三五天,花在機票上怎值得?但自己實在應陪她多些才是。便建議:
"不如回鄉去,你也可以見見舊朋友,你不說要拎些老婆餅給他們吃嗎?"
回"鄉"?是上海?抑或惠州?
當然,他們回到惠州去。——上海是她一個不可告人的噩夢。
而她這般的回去一趟,還真不肯帶老婆餅呢。她給那些人捎上的手情是樂家杏仁糖、丹麥藍罐曲奇、紳士牌果仁、積及朱古力授餅……還有姊妹們得到的是化妝品、護膚係列,連香水,也喚作"鴉片"。真真正正的"衣錦還鄉"!
他們是住在惠州湯泉附近的四星級酒店,然後包了一輛車子到處巡遊的。這回是"遊客"的身分了。而她們呢,有些仍在"賣",夏天賣西瓜、黃皮的,冬天便賣柑。另一些,已經去了賣笑。錦華的運道不及她好,尚在一個爭妍鬥麗、擇既而噬的彷徨期。對比之下,自己求謀順遂,已然是上岸人家。錦華十分豔羨她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妻室,不必無主孤魂地,至今猶在浮沉。見到武汝大,竟然甚殷勤。
單玉蓮有點不悅,也就不讓她加入二人世界了。免得多事。
武汝大問:
"你那姊妹呢?不是也約了晚上吃潮州菜嗎?"
單玉蓮一撇嘴:
"我們不要打擾她了。她還要找男朋友呢。看她條件不很夠,又單眼皮,找到男朋友也得費點心機和人好。怎麼敢老要她陪著?哦,你很想見到她嗎?她電過你嗎?有沒有托你沒法子到香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