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遲了?抑或還早?
心腸肺腑都化成氣體,隨界總呼咯而出。隻有一隻無知的置身世外的由甲,在黑暗中,視若無睹地爬過去,指爪似乎有嘶嘶微響,格外分明。她連自己眨眼的聲音也聽得見呢。
前景如同一團黑霧。
她也得麵對。
便開了車門,伸腳出去,探首外望,人在街中心。
——突然地,電光石火地,一聲慘叫自高空如旱天雷般轟響。一個可怖的人影,在樓上急劇地墜落,霹靂一下,撞在她車頂,順勢落在地麵上。車子和人一齊震傈。
她眼前有千百顆火星閃著奪命的光芒。遲了!遲了!她淒厲地喊:
"你不要死!"
如同得病似地發冷發抖,半窒息地見到那倒在血泊中的SIMON。
她的命運重複了?
在這急難關頭,她驚懼得馬上要上車逃生,不想地上這物體絆著她。顧不得一夜夫妻百日思了,她隻知飛奔上車,用劇烈抖顫的手開動機器。
武龍此時也飛奔下樓了。
一見單玉蓮,即大聲叫住。
車門關上,她半句也聽不見,隻埋首方向盤上,拚命求生。她的"大限"到了。
車子隻變得桀騖不馴,又不停咳嗽,單玉蓮惶急得很。他來了!他走近了!
——終於開動了。
武龍在車子急駛之際,強橫地攔截,伸張兩手,攀上車頭。
他目露精光。二人恐怖地隔著一道透視的玻璃對望著,他隻在拍打、叫喊……·他不肯走。
單玉蓮什麼也不管,用力一踩油門,車子全速前進——她也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隻知要脫離眼前凶手的魔掌。
武龍一直緊攀著車頭。
一個急轉,欲把他拋跌。他一時失手,正待倒地,明知車子會得輯過,武龍一手抓著車門。太快了,亂間的車子問進一條窄巷,失去控製。車身一概武龍被夾在石牆和車子中間,"吱——呀——"地一聲響,人成了肉醬…。
車子不知不覺,把武龍挾帶著,便在石牆上搶過,肌肉筋骨嘎嘎地一損胡塗。
終於在牆上劃了一道很粗的血痕。
因在黑夜,這血痕顏色更加深沉。
單玉蓮隻道車子前進得甚艱澀,往外一瞧,登時魂搖魄蕩——
一邊哭喊,一邊使盡蠻力,死命把武龍給拖出來。血汙染了一身,頭發散亂,形同病婦。
是這可怕的鐵鑄的怪物把地播弄成這樣子麼?本來好好的一個人,像遭千軍萬馬踩踏過,白膩的青狀的物體,斷措斷肢,血腥"呼"一下撲麵襲來,味道奇詭,漸成屍臭。她想伸手去遮擋一下。
她咬緊牙關,發狂地想把他砌回原形。
她想撕扯車子,想咬人。
心疼得四分五裂。
這就是她心中的男人麼?這個世界偏生穿不下他了。——如何開始,如何動手,先搬抬哪一部分?
他幾乎已是肉醬。
她抱著他,不敢用力,隻是肝腸寸斷地哭喊。他曾像個巨人一樣,遮天蔽日地立在她麵前。
她無意識地喚他:
"阿龍!阿龍!阿龍!"
他聽見了。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心魂已經遠揚至一個遙遠的地方去。不,一定得費力把自己招回來。那麼接近——他在她懷抱之中。她的氣息,她的眼淚,避無可避。
他從來都沒這般的快樂過。是一種奇特的快樂。耳朵嗡嗡地響,聽著她喚他:
"阿龍!阿龍!阿龍!"
他想把手伸出來,但已找不到自己的手了。在某一個夜裏,他竟然這樣地死去了?這是一個萬丈深淵,他站在危殆的邊緣上,正向後退卻,一不小心,他就說不出心裏的話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