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他敲到一半時,突地應聲而開。
「大清早的,吵什麼吵。」
一聲冷斥,瞬間讓群鴉安靜下來。
他朝門內看去,隻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女子隔著整個前院,站在敞開的廳門前。那女子劍眉朗目,容貌極美,卻異常白皙,身著黑衣的她站在陰暗的屋簷下,看起來像是隻有那張白臉飄浮在那裡。
「什麼事?」她瞪著他,張開那張粉色的唇,冷聲斥責。
這女人怪異得很,這麼冷的天,她仍赤著腳,像是一點也不畏懼這嚴寒。但巫醫都很怪異,至少她脖子上沒串著人骨,腰帶上也沒曬幹的耳朵或鼻子。
事實上,她說的是漢語,穿的是漢服,真絲織造的黑衣裙邊,還有著若隱若現的細微刺繡。
「你會醫病嗎?」他開口間。
那巫女看向他懷裡的女人,然後看了他腰側一眼,冷聲間。
「你是兵?」
他抿著唇,幾乎想側過身,遮住那把斜背在身後的大刀,但最終仍是沒有動,隻看著那女人回道。
「不是。」
她瞅著他,那一剎,他害怕這女人會因為他是兵而拒絕救她,恐懼攫住了心,他嗄聲開口,懇求。
「拜託,請你救她。」
「她是你什麼人?」巫女目兒著他,問。
他眼一緊,張嘴吐出四個字。
「她是我妻。」
巫女挑起右眉,半晌,方一甩袖轉身回到廳裡,冷冷丟下一句。
「進來吧。」
他心頭略鬆,在那些聚集在屋瓦上的烏鴉注視下,抱著懷裡的女人走進去。
第二十二章
屋子裡沒有高桌高椅,隻有平整的厚木鋪成的地板,正中央有個地爐,上麵從梁上垂掛著一支厚實的鐵鉤,鉤裡掛著一隻鐵壺,但爐裡沒有生火,隻有清冷殘灰。
這屋裡的左手邊,一整牆都是方正的小抽屜,他知道那是漢醫的藥櫃,差別在上頭沒用毛筆寫下藥名。
忽地身後敞開的大門驀然被關上,他警覺的回身,卻沒看到任何人。
「把人放下。」前方的黑衣巫女開了口。
他回頭,看見她已在地爐旁鋪了一張氈毯,跪坐在那裡,冷眼看著他。
這女人讓他不安,但懷裡的她自一個時辰前就已昏迷不醒,他不得不依她所言,將繡夜放下。
當他試圖放手,她呻[yín]出聲,他反射性握住她的手,她瞬間安靜下來。
那女人看見了,但她一言不發,隻從黑色的袖子中,伸出白皙的小手,拉開遮住繡夜頭臉的披風,掀開她的眼皮,握住她的下巴,橇開她的嘴看了一眼,然後握住她另一隻手腕,把了一下脈。
跟著就從懷中抽出一隻皮革,擱在地板上攤開來,皮革裡滿是大小、粗細、長短皆不同的銀針。
她動作熟練的拿銀針在夜身上紮了好幾針,見她連頭頂也要紮針,他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女人抬眼瞪他,唇微掀,聲極冷。
「你還想不想她活?!」
他想,但他沒見過有人把針插在頭上還能活的。
她冷哼一聲,將銀針夾在手指中,直起身子︰「現在是你來求我,可不是我搶著救,若不想救,你現在就可以把她帶出去。」他眼角微抽,瞪著她,緩緩收回了手,緊握成拳,沉聲道。
「她若死了,我宰了你。」
女人眼微眯,瞬間他隻覺有寒風不知從哪而來,竄過腦後,但他一動不動的繼續瞪著她。
她冷瞅著他,然後眼也不眨的將銀針在手中一翻,紮入了繡夜的頭頂正中,甚至沒垂眼去看她有沒有紮對了地方。
那一剎,毛發皆張,他怒目想伸手箝抓住她的脖子,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隻見那女人俯身向前,冷冷的看著他僨怒又錯愕的眼,道。
「這女人若死了,也是你的錯,不是我的,少把你的責任推到我頭上。」他氣一窒,黑臉煞白。
女人伸手到他頸側,抽下一根銀針,站起身,高高在上的俯視著他,道。
「現在,去生火,否則她沒被你折騰死,也會在這裡凍死。」說著,她轉身走向那麵藥櫃組成的牆,拉開那些藥櫃,開始抓藥。
他麵如死灰的瞪著那女人,卻在這時感覺到握在掌中的小手抽[dòng]了一下。他迅速垂眼,隻看見她雖然臉色依然蒼白,但神情放鬆了下來,脈搏也穩定了些。
見狀,他這才鬆開她的手,站了起來。
「柴火在後頭柴房,順便到井裡打些水來,然後把你那惹眼的馬牽進來。」他並不是真的信任那巫女,但此刻他已別無選擇,當他轉身走出廳門時,聽見那黑衣巫女頭也不回的說。
他一言不發的照做了,她又叫他去擦洗房間地板,洗木桶、痰盂,他在看到繡夜開始好轉之後,一聲不吭的聽任她指使。
天快黑時,她扔給了他兩套衣袍,一套很髒有點小,他看得出來那是原來穿在繡夜身上的,另一套較大是幹淨的。
「到後頭把你自己洗幹淨,戰袍換下,和這髒衣、那把長刀,一起燒了。」她冷看著他,「不是兵,就不需要這些招人目光的東西,其他的不需我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