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著那兩套衣,二話不說的轉身回到後院水井旁,脫了戰袍,折斷那把長柄大刀,將它們全燒了。
他用井裡那冰冷的水洗了澡,然後拿匕首把滿頭的黑發、鬍子都剃掉,扔進火裡一起燒了,再把燒不掉的東西挖了洞埋起來。
再回到屋裡,滿室盈香。
藥香。
當他推開門,隻看見那黑衣巫女挽起了衣袖,正拿著一塊濕布,替一個被放在浴捅裡全裸的女人擦洗身體。
那是她,左繡夜。
他認得她肩背上的燙傷,那是他親手烙的。
一時間,他愣站在門邊,不知該進該退。
「瞧什麼,還不過來幫忙。」巫女抬起那貓一般的大眼,叮著他說︰「把她抱出來。」除了上前,他不知能如何,到了浴捅邊,那巫女把她交給他,就轉身去拿千淨的布巾,他伸出手,將那嬌小柔弱的女人從水裡抱了出來。
少了那厚衣髒袍的童量,她輕得嚇人,讓心頭微抖。
巫女拿布巾給他,「把她擦乾,放毯子上。」
說著,她轉身從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他小心的抱著她,在地爐邊把她的身體和長發擦千,那蒼白瘦弱的身子,滿是未消退的紅腫瘀青,教他心緊喉縮。他盡量放輕動作,怕弄痛了她,怕在她身上又製造出更多的傷痕。
中途她曾經睜開眼,看見他,她眼裡有著困惑,他削了發、刮了胡,看來定是不一樣的人,他以為她會害怕,但她沒有掙紮,隻抬手輕撫他光潔的臉,悄聲吐出三個字。
「阿……朗騰?」
「是的。」他喉頭微緊,嗄聲回道︰「是我。」得到了確定的答案,她信任的將腦袋擱回他肩上,喟嘆了口氣,小手滑到了他的胸口,擱在他心上,再次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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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然的信任,讓他胸口一熱,眼眶莫名發酸,他輕摟著她,繼續小心以手指梳開她的發,直到它們漸漸幹透。
巫女回來了,帶來一套素白的衣,還有一隻竹籃。
他在巫女的協助下,幫她換上。
巫女從竹籃拿出一隻陶鍋,淡淡道。
「把這喝了。」
陶鍋裡是加了許多藥材的肉湯,他拿起湯勺,吹涼要喂懷裡的女人。
巫女見狀,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道︰「蠢蛋,她喝過了,這是你的,你倆體質不同,受的傷也不一樣,她體有內傷,氣淤血滯,得行血化氣,你補氣的藥若給她喝了,一會兒掛了可別找我。」說著,那巫女沒好氣的再度轉身回到那扇門內,臨出門前,又丟下一句。
「衣箱裡有多餘的毛毯,除非她沒氣了,否則別擾我。」
他一愣,抬眼朝那巫女瞧去,隻來得及看見她黑色的裙擺和白皙的腳踝消失在門邊。
然後,他才想起,那巫女從頭到尾沒間他有沒有錢,也沒和他要半點銀兩。叛逃出來時,他什麼也沒帶到,但他會想到辦法的。
他讓她躺下,從衣箱裡拿出毛毯,替她蓋上,這才開始喝那碗藥湯。
湯很苦,一點也不好喝,他還是不信任那巫女,但他一滴不剩的喝完了,然後在她身旁躺下,將她那小小的身子擁入懷中。
她的燒退了,也不再發抖,整個人微微的暖,帶著香香的甜。
就算巫女的藥有毒,他也認了。
如果要死,他寧願和她一起。
日光微暖。
冬陽透過窗欞迤邐而進,灑落她的眼,喚醒了她。
繡夜睜開眼,瞧見一位發隻一寸,下巴光潔無須的男人躺在身邊,一隻大手擱在她心口上,像怕她心跳隨時停了。
沉睡中的男人,雖然這裡一道疤,那裡一點傷,但那方正的臉龐,看起來仍萬般無害,一點也不冷硬。
她知道,他日夜不眠的照顧了她好幾天,她時睡時醒的,偶爾還會看見另一個黑衣姑娘來替她針灸。
他幫著那姑娘,任那脾氣不好的姑娘,像叫跑堂小二一樣的將他支來喚去。若不是,曾經那樣很過他,曾經那樣被他拯救,曾經在風雪中那樣的相依為命,她定也認不出他來。
就算認出了那眉目,也不會確定他是那個冷酷、兇狠、無情的蒙古野獸。
除去了頭臉的毛發之後,他深刻的五官突顯出來,那濃密且長的睫毛像扇子一般垂著。
他穿著一件土黃色的厚衣,衣袖卷到了強壯的手臂上,除了肌肉比較發達,傷疤有點過多,他這個模樣,看起來就隻是個普通的男人,像草原上的牧民,像遙遠異域來的商旅。
他不像漢人,也不像蒙古人。
他不是蒙古人,他說過了,他不被允許成為他們的一分子。
不自覺的,她以手指輕撫著他短促的發、光潔的臉龐,感覺到他屏住了呼吸,然後才發現自己忍不住摸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