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1 / 3)

紫眠不理會他的嘲弄,在全城百姓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禦輦。

這是早就計劃好的,他怎能退縮,隻不過是乘上禦輦而已,一切才剛剛開始……可為何他眼前卻是一片萬劫不複的眩暈?紫眠扶住禦輦,努力定神,卻怎麼也無法邁步登上去。

驀然不知從何處響起一聲啼哭,百姓們先是一愣,跟著一呼百應,悲泣聲瞬時響徹雲霄。紫眠扶著禦輦的手止不住的顫唞,雙目直直望出去,卻什麼也看不清。

你們哭什麼?難道在恨我……你們怎知道我的苦處……

燕將元宜虎步生威,往前踏出幾步,揚開雙臂以生硬的漢話喊道:“不許哭,歡呼呀——你們的新皇帝馬上就要登基了!哈哈哈哈——”

紫眠麵色慘白,望著元宜虯髯滿麵的猙獰笑臉,漠然阻止他:“別再說了——”

恰在此時,一枚磚塊砸中紫眠的額角,截斷了他的話。眾人頓時噤聲,看著鮮血從紫眠額角汩汩淌下,十二旒冠冕斷了一串珠子,和血滴一起簌簌散落在他腳邊。

“誰?!”元宜大喝一聲,瞪起虎目尋找挑釁的刁民,不允許有百姓膽敢在此刻無視燕軍權威。

一名燕兵從街邊揪出一位中年婦人,回頭對自己的將領稟告:“將軍,是她丟得磚塊!”

那婦人聽不懂蠻語,她隻是渾身顫唞著,既害怕又快意的盯著紫眠,大聲叫罵,罵著罵著又泣不成聲:“亡國妖道!你殺人不見血——瘟疫裏你救了我兒子,結果旱災糧荒,我為了兒子賣掉女兒……你如今害京城被攻破,我兒子又戰死了……我情願你當初見死不救,你繞著彎害了我全家……”

燕將元宜聽不懂婦人的叫罵,他隻覺得那婦人粗悍無比,任她囂張下去,隻怕要煽動民心生變,於是怒氣衝衝對著手下下令:“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動手……”

“慢著。放了她,”紫眠掩住自己半邊麵頰,木然登上禦輦坐下,“將軍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

“可是她侮辱您。”元宜無法認同紫眠的婦人之仁。

“可是她侮辱得很對……”眼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他隻覺得胸口的傷忽然又疼起來,讓他兩眼發黑,再也支持不住。

比起生靈塗炭來,他的苦處算什麼?值得他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埋首伏在廣袖之中,任耳邊各色喧囂攪成混亂的旋渦,紫眠隻是緊閉雙眼,神誌一路沉淪下去……

宮外的皇室宗族男女;六部人吏;城中僧道、秀才、監吏、裁縫、染木銀鐵各類工匠、陰陽、技術、影戲、傀儡、小唱諸色人等及家屬;從官家屬;三十六州守臣家屬,均被燕軍俘虜,不日將陸續出城北上。

燕軍進宮,廢皇帝為庶人,並將之俘入燕營,又擬偽詔尊紫眠為帝。世人傳說諸後妃嬪禦、宮女才人暫得幸免,被偽帝聚於內廷,以供淫烝。

殘損的冕旒看上去有點可笑,紫眠席地坐在龍椅前的丹陛上,將之拿在手裏端詳。許久之後像是倦極生厭,他隨手一拋,冠冕骨碌碌滾下丹陛,被階下消沉的夜色吞噬。

查遍了整座皇宮也沒找著白月,他的占卜若沒有出錯,必是城破時又發生了變故。紫眠忍不住在黑暗中苦笑一聲,真是要命,還有多少磨難橫亙在他倆之間呢?

他疲憊的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子往金鑾殿外走。一路上碰不到一個人,大概連鳥獸都在躲他。錯綜複雜的後宮今夜沒有宮人和燈火,紫眠心裏想著往翠英殿走,不知不覺腳下卻錯了幾步,等他覺察回神時,人已到了仙萼殿。

“這是哪裏?”紫眠抬頭看著匾額,知道自己在偌大的深宮裏迷路了。他正想轉身離開,卻發現殿外有鬼祟的人影在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