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懶散的靠在帳邊休息,此刻看著龍白月走來,隨口咕噥出一串燕語。龍白月聽不懂他說什麼,隻聽得周圍燕人猛地一下哄笑起來。她臉上發燒,猜想這臭男人肯定在說混話,卻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囁嚅:“兵大哥,能賞奴家一些熱水麼?”
該死該死,她竟然企求敵人憐憫,還不如說夢話實在。龍白月覷著眼打量那燕人,她也不懂燕軍服色,走近了看才瞧見這人穿著與別人不同,言語間眾燕兵都瞅著他,似乎惟他馬首是瞻,難不成她竟找上個將官?
就在此時,像是印證龍白月的想法似的,遠處傳來一聲歡快雄渾的吼叫,一名高塔似的燕兵從西邊營地剛剛拚酒回來,徑自翻過柵欄,手裏拎著一大塊牛肉和一鬥美酒,卻是先乖乖向龍白月麵前的燕人跑來。嘰裏咕嚕一串燕語,拎著酒肉的燕兵滿臉狐疑的瞅著龍白月,嘴角齜出尖銳的白牙,嚇得她直往後跌了一步。
這時候那靠著帳篷的燕人竟笑了,生硬的吐出幾個漢字,怪腔怪調:“你、要、什、麼?”
龍白月欣喜若狂,生怕他聽不懂,慢慢說道:“熱水,有孩子病了。”
那燕人點點頭,一揮手吩咐了幾句,倒真有一名士兵找了瓢熱水來,龍白月慌忙千恩萬謝的接過。那長官樣的燕人又割了條牛肉遞到她麵前,她遲疑了一下,想想還是收下,哪知剛接住牛肉,下巴卻被那燕人的油手乘機輕佻的勾住。
在燕兵的哄笑聲中,她倉皇躲避,熱水潑出來燙著她的手,鑽心的疼。龍白月羞憤至極,卻隻能捧著滾燙的水和肉,咬著牙轉身小跑回去,躲開那軍官饒有興味的目光。
龍白月逃也似的跑回來,將熱水和牛肉遞給朱璃,獨自坐在一邊忍氣吞聲。她雙♪唇微微顫唞,倔強的眼睛慢慢浮上一層薄薄的淚花,讓她瞳仁中的黑色飽滿得像要溢出來,可淚花卻硬是在下一刻忽然收幹。賀夫人冷眼看著這一切,始終一言不發。
“你這計劃一點也不高明,”翠虛冷嗤道,“還通過道錄院傳召我們前來,這皇帝當得過癮呀?”
紫眠微微一笑,望著總是與自己鬧別扭的師兄,反駁道:“不算過癮,想不到師父和師兄壓根沒走遠,這麼快就來了。”
“你——”他們明明是辦完事又折回來好不好,翠虛臉色極難看,“那是師父神機妙算,否則任你翻遍天下也找不到咱們。”
紫眠當然清楚他們的心意,語氣變得認真起來:“我明白。師兄,自小你我一直在鬥法,你該是最了解我的。我能有多少謀略?不過是個會占卜煉丹的道士罷了。明明怕輸,卻非要做出不想贏的姿態來,表麵上清淨無為,卻不如你恣意坦蕩。”
“你現在倒是會以退為進了……”翠虛恨道,卻尷尬得別開眼睛,“換我也不能想出什麼好辦法,可你何必自討苦吃?去年夏天五星連珠時你應該也看見了,太白金星那麼晦暗。”
“是的,看見了。”紫眠垂下眼應著。
《乙巳占》中有雲:太白主兵,為大將,為威勢,為割斷,為殺害,故用兵必占太白……體小而昧,軍敗國亡……那時他以為隻要將咒術完成,也許能改變國家的命運,豈知人算根本左右不了天命。
“那你就該知道,很多事情根本無法改變,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師兄,別為我找理由了。有幾人會這樣看天下事?”紫眠覺得好笑,他們師兄弟不該這麼和睦,別扭死人了,“不管國家是否注定敗亡,是我開了城門,我便是罪人。何況我參與紛爭本就出於私心,如果不是決意報複,此刻我定會逆天而行勉力救國。麵對國家危亡,看得再透也不該置身事外,何況叛國。叛了就是叛了,當時不違心,此刻不粉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