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爐火正旺,裏間的龍白月透過屏風紗屏上的山水畫,悠閑的趴在桶沿看著紫眠朦朧的影子發怔。寶兒送了幹淨衣服過來,頭上還頂著盤香料,就見她走到龍白月跟前,腦袋一傾,將一盤子香料澡豆盡數倒進浴桶裏。龍白月連呼痛快,催她再多放些:“剛剛在水牢裏,可髒死我了。”
紫眠聽著裏間嘩嘩的撥水聲,分神問道:“水牢裏關著什麼人,你們可有看見?”
“沒,沒留神,”龍白月支支吾吾,“牢裏太黑,我們也隻待了一會兒……”
明窗塵躺在榻上對紫眠點頭,慌忙附和:“沒見有什麼人,咱們掉進水裏醃臢死了,哪還顧得上別個?”
紫眠信了他們的話,怕明窗塵受寒,匆匆安排好浴桶,往熱水裏加了香料並幾味藥材,擱下幹淨衣服後便退出浴室。他一離開浴室便覺得心頭有點不安,捂著嘴自言自語道:“往常倒不覺得……光有屏風總歸不妥,下次還是分開洗才好……”
這廂寶兒聽見明窗塵在外間窸窣褪衣,不方便出去,索性現出原形,躥進浴桶裏跟龍白月一起泡澡。明窗塵聽著裏間動靜有些不好意思,腦袋半沉在水裏咕嚕嚕吐泡泡,倒是寶兒一副狐狸樣,還大咧咧拉著他聊天。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無非圍繞分別後彼此的遭遇,龍白月已經聽過一次,頗不耐煩,在明窗塵聒噪到興頭時忽然打斷他:“我這裏水都要涼啦,你再不完事我就先出去,倒看看你如今長什麼模樣。”
明窗塵嚇得喝了一口洗澡水,氣得直抱怨:“好過分,我以前什麼樣你也沒見過吧!”
三人洗得滿麵紅光才走出浴室,這廂紫眠已煮好怯寒湯藥等著他們。龍白月咕咚咕咚灌下一碗,用手巾捂著嘴,看著紫眠往明窗塵肚子上塗藥膏,盤算著今夜的床榻怎麼安排。
她色膽漸長,嘴唇藏在手巾下賊笑,卻又皺眉,覺得不能讓寶兒落單。寶兒不愧是狐狸,眼珠一轉歎口氣道:“今晚上我還是到靈寶那裏去,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忠義兩全!龍白月剛要誇讚,怎知忽然從蓬瀛宮來了位宮女,佇在宮牆下等著,要請龍醫女過去:“明日‘頭魚宴’,海夫人一早便要動身,怕臨時匆忙,想請龍醫女現在就過去陪伴。”
龍白月苦起一張臉,她不能顯得與天師宮關係太密切,這時候是沒理由留下的。紫眠衝蓬瀛宮的宮女點點頭,趁宮女替龍白月披大衣的工夫,借著寬闊衣袖掩護,偷偷握了一下龍白月的手,塞給她一顆丹藥:“夜寒,拿著再壓一下。”
以為天師在對自己吩咐,幫龍白月整理衣服的宮女遲疑的望了紫眠一眼,雙手又壓了壓龍白月的領口,將她潮濕的頭發用風帽仔細罩緊。龍白月與紫眠相視一笑,告了別走出宮去,才發現提著風燈的宮女已撐起一把傘——不知何時天又落雪。
往蓬瀛宮的路上,雪花像薄薄撒了一層鹽,被燈火照得晶亮。一串小獸的足跡沿著路邊往前溜,在通往蓬瀛宮與瑤池殿的岔路口與她們分開,龍白月會心一笑,雙頰冰涼心卻是暖的。她抬頭望向遠方,相比蓬瀛宮的燈火通明,靈寶所在的瑤池殿黯淡了許多,風雪中黑壓壓的殿宇隻有一點橘黃的微光。
就這麼微微一點亮,恰如龍白月心頭的希望——在異國他鄉的皇宮,凝痛裏總會閃現這麼一點希望,在困境中時不時溫暖她一下——因為大家都還在一起。
“紫眠……知不知道你終於能在我身邊,我有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