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果然有戶人家,淩雲與靈寶到達時正值晌午時分,這家卻炊煙不起,隻有茅草屋簷被厚厚的雪壓著,連根冰淩都看不見。就在他倆疑心屋中無人時,汪汪的狗叫卻將屋中人引了出來。一位麵黃肌瘦的婦人推開屋門,隔著柵欄瞅見他們,唬了一跳:“什麼人在外麵,這副怪模樣。”
也難怪婦人驚駭,此刻淩雲與靈寶雪碴子糊了一身,眼睛上還罩著個扁木頭盒子,隻在木盒中間橫劃一道細縫,用來眼觀六路——打扮著實怪異。
靈寶揭下眼罩,嬌聲解釋:“夫人莫怕,這眼罩是防雪光刺眼的,我們經過這裏,可能歇個腳?”
“歇腳倒無妨,隻是陋舍無甚款待。”婦人見靈寶長相清秀喜人,放下戒心卻麵露愁色,排闥請二人進屋。
淩雲將拉橇的狗留在院中,獨抱著受傷的黃狗走進茅屋,就見屋裏光線昏暗,冷炕舊褥裏蜷著兩名稚齡小兒,正哆哆嗦嗦抱在一起取暖。
“客人請坐。”婦人招呼著,出屋捧了幹淨積雪下鍋,點起不多的柴火,為淩雲和靈寶燒熱水。炕上孩子看見娘親動作,怯怯問道:“娘,是要開飯了嗎?”
婦人身子一頓,淒然道:“不是……還不到時候……”
賀淩雲與靈寶對視一眼,俱神色惴惴,說不出話來。二人沉默半晌,在淩雲的示意下,還是由靈寶開口:“夫人,孩子怕是餓了?”
婦人局促地低下頭,苦笑一聲:“沒法子,孩子爹不在,靠山吃山可不就是一句空話?”
賀淩雲瞄了一眼寒磣的爐灶,起身與婦人告了一聲罪,便取下牆上掛的鈍斧,出門上山砍柴。靈寶擔心賀淩雲公子哥兒手藝,隻怕反糟蹋了別人斧子,卻不好阻攔,隻得留在屋裏與那婦人閑話。好在那婦人雖貧寒,談吐倒不俗,屋子裏兩個女人家更方便說話,靈寶不一會兒便起了談興:“夫人,你家官人呢?”
“外子征戍西疆蔚城,仗打完了也沒回來,”婦人眼圈一紅,“留下我與孩子苦苦支撐,不過是抱著一絲團圓的念想罷了。”
靈寶身子一顫,訥訥無言。
“真不好意思,還辛苦你家官人幫我們砍柴,”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唉,曾經這山腳下也有幾戶人家,我父親還是這一帶的私塾先生呢,可惜戰亂災荒頻頻,大家流離失所,也不知這小村落還能撐到幾時。”
靈寶想著這婦人丈夫的事,一時心亂如麻答不上話,便岔開話題問道:“平日裏你們吃些什麼?”
婦人溫婉一笑,赧然捧出半簸箕野山藥來,遞給靈寶看:“等水燒開便可以煮了,客人別嫌棄才好。”
炕上孩子眼睛直勾勾盯著山藥,靈寶臉都羞紅了:“不不不,我們怎麼好意思,唉,我們帶著幹糧呢……”
說著她逃也似的跑出屋子,從雪橇上的行李中翻出麵餅和醬肉,進屋塞進婦人懷中:“這個給孩子吃,別餓著孩子。”
婦人低下頭,淚水便落在麵餅上:“客人,這不妥當……遭逢亂世難得自保,豈能將救命之物分勻給別人……”
“那這山藥怎麼解釋?你不和我一樣嗎?”靈寶笑笑。
婦人深道一個萬福,望著炕上孩子冒著饑火的眼睛,歉然道:“小兒無狀,客人見笑。”
她不再推辭,徑自走到灶台前拿刀子剖開麵餅,薄薄切了一片醬肉夾進餅裏,先遞予炕上孩子療饑。之後珍之又珍的收好靈寶的饋贈,婦人又幫靈寶熱上幹糧,倒了開水給她喝著驅寒,二人坐在桌邊等賀淩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