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楚門的勸阻,也不顧外麵是否有日本特務在等著算計她,桑桑執意挺著五個多月的肚子,去百樂門找清揚。
到了百樂門,她徑直走進清揚的包廂,門也不敲,一看到清揚,劈頭就問,“為什麼讓小全投靠日本人?你知道他根本不是和江仲坤同流合汙的人?”
“因為,日本人威脅到了你的安全。”清揚說。
她坐在窗前,平靜地凝望著夜幕下依然有霓虹燈閃爍的上海鬧市街頭,孤單地思念著,撫摸著比桑桑還大,已經快八個月的肚子。
桑桑一時語塞,過了會兒才語氣平緩下來。“我知道,他像親哥哥一樣對我好。我知道大家都擔心我,可是我們必須有底線啊。”
清揚歎了一聲,扶著臃腫的腰身,費力地站了起來,“桑桑,你根本不明白。”她說。
“什麼?”桑桑的確不明白。
“在日本人去江家威脅你之前,我和小全一直商量著,如果上海呆不下去,我們就帶著多年的積蓄去偏遠的地區過與世無爭的生活;或者,去延安找地下黨組織保護我們。”清揚說,“可是日本人對你的威脅,卻讓小全孤注一擲,甚至委曲求全,放棄底線去投靠了他們。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有足夠的食物吃、有安心的日子過、能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
“清揚,別這麼說。”桑桑有些承受不了清揚的坦白。
“因為你才是他真正的動力之源。”一向含蓄的清揚卻不顧她的尷尬,執意說下去,“為了我,他可以回避一切糾紛;可是為了你,他可以放棄底線。”
“清揚,不要這樣。”桑桑懇求著,“小全很愛你,很愛很愛你。自從他愛上你,自從你懷孕,他幾乎一直呆在百樂門。”
“我知道。因為你隻是他的夢想。可卻是他想極力維護的夢想。”清揚說,神色中滿足和失望混雜,“你永遠是他的一個夢,所以他不會追逐你。而我雖然不是他的真愛,卻可以得到他,和他共度下半生。”
“清揚,不管,小全如何看待我——或許真的像你所說的那樣愛我——可是我絕對沒有搶奪他的意思。”桑桑在略感尷尬時,也為清揚感到難過。她們的關係一直很好,清揚的大方氣度是頗得桑桑好感的。
“我知道,你已經應付不了江楚門和安清牧的矛盾了。”清揚說。不知是否因為小全離開去投靠了日本人,還是因為產期臨近,她不像以往那樣溫和,而是有些咄咄逼人。
但桑桑都忍耐下來了,“我真心地希望,你們能和和美美地過完下半輩子。所以,我們想辦法把他找回來吧。”
清揚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既然他決定了為你犧牲,你為何不享受他犧牲的成果。”
談話不能達成共識,桑桑怏怏地回了江家。
然而不管清揚是否尖銳過度,桑桑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卻的確“享受”到了小全投靠日本人以後的犧牲成果。江家逐漸又買到了充足的食物;別墅周圍的日本特務撤了不少;楚門的煙草廠和藥店也暫時沒有人去鬧事了,但還是進不到貨源。
生活似乎恢複到了可以安心的程度。可桑桑的心裏並不踏實,她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這麼順利地進行下去。楚門也這麼認為,二人在房間裏悄悄談論,覺得小全恐怕不能撐太久。
因為小全隻是江家的一個保鏢。雖然他和桑桑的關係很親近,但不是擁有江海幫實權的人。小全承諾日本人會把江海幫拉攏過來,倘若他不能實現這麼大的目標,恐怕日本人不會放過他。
他們很憂慮,卻無計可施。吃著喝著卻感覺無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更驚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