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自由總是來的猝不及防(1 / 1)

首先要介紹自己,我叫柳天塵,身高一米八一。出生在渤海邊一座美麗的小城市裏,那裏風平浪靜,曆史悠久,我們祖輩世居。這個城市非常小,我有時候甚至都懷疑,在這個海濱小城除了大海裏的蝦兵蟹將跟我非親非故之外,似乎其他所有的人都跟我有點親戚關係。如果上午我在大街上跟某個女孩拋了個媚眼,下午回家吃飯的時候我老媽肯定就會問我是不是在談戀愛。

就這樣,在親朋好友的嚴密監控下我鬱悶而安穩的長大成人了,直到有一天,郵遞員捎來了一張來自遠方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一下子打破了我的人生軌跡。也讓我看到了逃脫牢籠的希望。北京的大學總是讓這個小城市的人敬仰的,在經曆了一輪輪親朋好友鑼鼓喧天般的慶祝之後,剛剛過完十九生日的我拿著那一張蓋著紅戳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來到了偉大祖國的心髒——北京。現在是公元一九九五年,這是我平生第一次離開家鄉,當然平生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不可能是獨自一個人的,雖然在課堂上常常幻想著一個人背著包到處流浪,四海為家,但那僅僅是幻想而已,畢竟平時手頭的零花錢是連買張船票都不夠的。

那個軍人出身後來轉業後又在工廠裏當供銷科科長的老爹帶著我,坐著火車風塵仆仆乘興而來。老爹要比我還要興奮,他一路上眉飛色舞跟各種人插諢打科,調戲著列車上有點姿色的服務員,跟賣茶葉蛋大媽討價還價,好像考上狀元的是他,我就是個挑擔子的小書童。他又找到了當年在工廠當供銷員時常年雲遊四方的那種狀態。到了學校,把我在宿舍安頓好之後,他帶著我在迷宮一樣的校園裏參觀。他轉了一圈之後,挺興奮地說:這裏看起來很像一座工廠嘛。

“嗯!還是一座快要倒閉的工廠。”我心裏想著,內心一點也沒有預想中的興奮,反而感覺有點失望。

逛了半天,我們最後走進校園深處一個刷著紅漆的小飯館裏,裏麵一個服務員整無聊的揮著蒼蠅拍。坐定之後,老爹手腳熟練的點了幾道小菜,要了兩瓶冰鎮啤酒。幾口啤酒下肚,他長吐一口氣,眉目之間流露著在江湖上闖蕩多年的跡象,也似乎在暗示我:這種江湖經驗是可以遺傳的。他一邊喝酒一邊嘮叨著說要去天安門廣場,還要去毛主席紀念堂,還要……

我隻是低頭吃著飯,沉默不語。

他一直在不停地說著話,交代著各種生活細節。我時不時點點頭作為回應。吃完飯,來到校門口,老爹的腳步慢了下來。他突然轉過身來。我趕緊又低下了腦袋。他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地點了一根煙。

“一會去理個發吧,都是大學生了,要有個大學生的樣子!”沉默了一會,老爹開口說著最後的囑托。這時,他突然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我嚇了一跳,本能的想躲避,卻又動不了,隻好任他蹂躪。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溫柔的對待這個生性頑劣的兒子。

摸完了我的腦袋,他從褲兜裏掏出來一樣東西,“給你一盒煙……省著點抽……以後不要亂花錢……”還沒等我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他就把一盒沒拆封的煙和剛才用過的打火機塞到了我手裏,然後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裏,留下我一人呆呆地站在路邊。

周圍的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隻有風吹著額頭上淩亂的頭發。我就這麼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

“爸!你真的走了?”我在心裏念叨著。

“你真的走了嗎?”這句話突然不由自主的從嘴裏鑽了出來。“你真的走了!”

看了看剛才老爹塞給我的那盒煙,抖抖索索地拆開,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使勁的吸了一口。我四處張望著,真擔心那個偵察兵出身的老爹會不會突然從哪顆樹上蹦下來,一巴掌打掉嘴裏的煙,再踹幾腳,然後大聲對我說:“小兔崽了,我就知道你在偷我的煙。”他也不是沒幹過這樣的事兒。

直到抽完這根煙,老爹也沒有再出現。

“看來是真的走了。”終於輪到我可以自由的說句人話了。“他媽的……

現在這裏真的就剩下我一人了,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城市。想到這裏,這才感覺到多少有點恐慌,不知道該去幹點什麼好。

我站在大街上六神無主地張望著。馬路上,汽車風馳電掣的掠過,遠處的天橋上有一個乞丐趴在地上不斷地給路過的人磕頭;人群從身邊匆匆而過,一個熟悉的麵孔都看不到,也沒人和我打招呼,當第三十六個陌生的人影從身邊閃過的時候,我的腦袋裏突然蹦出這麼一個念頭——我是不是自由了?我他媽的自由了!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霞光立刻把全世界都照亮了,所有的什麼離愁別緒、恐慌無助都瞬間不見了蹤影。

真他媽爽啊!老子徹底翻身了,解放了!

我的腦袋裏立刻冒出了一首老爹最喜歡的那首歌:“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陽!多麼溫暖,多麼慈祥,把翻身農奴的心兒照亮,我們邁步走在,社會主義幸福的大道上,哎!巴紮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