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錘打在方子航心上,他頓時滿臉震愕。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完全不給他挽回的餘地。

最愛的人,拿她自己的命做交談,隻是為了要他答應離婚。簡而言之——她為了離開他,竟然連命都不要了!這樣的絕情,讓他最後那點可憐的希望都破碎了,破得徹徹底底,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怎能想到,他們最終,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方子航死死咬著牙,將竹心的臉深深映入眼底。她竟如此了,那便是再也不可能回頭,再也不可能留他身邊了。這個事實,對他來說,太殘忍,比真刀真槍在他身上弄幾百個血窟窿都更痛苦。他一顆心早就沉了下去,眼前仿佛有個深淵,深得不見底,他連心帶人都墜了進去,一直往深處墜,不知究竟要去往哪裏,隻是在黑暗裏不住下落,磕得頭破血流,血都要流盡了,卻怎麼都到不了頭。

他平生頭次覺得恐懼,那是要失去她的恐懼。恐懼得他雙肩不住地顫唞,手心又不停地冒虛汗,幾乎以為自己是死了。

可是他還活著,電視裏無聊的對白聽得字字分明,飲水機“咯噔”跳了一下,從保溫跳到加熱,他也能聽出來,也能反映過來。不過是那麼幾秒,就跟一下老了幾十歲。

竹心見他失了魂的樣子,忽然一陣心慌,她和他分明近得要黏在一起了,可卻覺察不到他的氣息,仿佛他是個假象。她不知自己的話引得他這樣的反應,她想抓著她胳膊,想將他搖醒。可急切中,伸手卻抓住他手掌,一下便心驚起來——他的手,竟像她剛才摸瑪瑙珠子一樣冷。急得火燒眉毛時,她脫口就喊了聲:“子航......”

仿佛喊魂,方子航眉毛動了一下,給她喊回來了。再回神,卻有一種隔世的模糊感。他還是看著她,兩眼都紅紅的。他臉色白得透出一層青,整個人已是僵如石膏,像被困在冰天雪地裏再也走不出去,那樣的迷茫和絕望。可到底不似剛才那般心灰意冷。

此刻,他又回味起剛才的話,心又是一陣劇痛,恨不得死命抓住她,問她他做錯了什麼,把她逼到這樣?可是,他不需要問,答案早就清楚:他哪裏是逼她,她不愛他,對他連零星半點的感情也沒有,他做的任何事都是錯,更或許,她在眼裏,根本沒有對錯之分,因為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為她做過什麼,她不愛他,所以她要走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走,就這麼簡單而已。

對牛彈琴是愚蠢,對不愛你的人付出感情到回不了頭的地步,簡直更是蠢得無可救藥。他忽然笑起來,溫潤得猶如屋外月色,清朗澄淨。卻有一種她看不出的徹骨的冷。

“東西你保管好,如果你真那麼想離婚,我答應。”方子航鎮靜地開口。

竹心深深吸了兩口氣,隻覺得舒服,簡直像是病去如抽絲,渾身都大大地鬆了勁兒。她放鬆下來,就再也站不住,一下癱坐在沙發上。等待了那麼久,盼到了想要的結果,她自然是快樂。可那種快樂,卻添上一層斧頭生了鏽的那種鈍,因為鈍,斧子劈下去,就隻劈破一點樹皮,割不到中心,自然斬不斷柴火。快樂得有點隔靴搔癢,有點拳頭打在棉花上。

可她到底還是快樂。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早知道事情這麼容易,她應該早些翻出這張底牌。她這會兒不敢看他,剛才那副表情,可見他已傷心透頂,是她對不起他,她說不出是心痛還是愧疚。

“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方子航忽然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站她跟前說。

“什麼事?”竹心抬頭,下意識笑著問,心情極愉悅。

方子航看她粉麵桃腮地仰著臉,眉眼飛揚,雙眸靈動,霎時一頓。他一時有些不相信她是同床共枕七年的另一半,他一答應,她就那麼高興,跟換了個人似的。可是她就該這麼高興,隻為終於可以擺脫他了!方子航忽然冒出一股怨怒,他恨死她,隻想把她心挖出來一口吞了,可再怎麼怨恨,見她笑得那樣新鮮熱烈,他心口又熱起來,什麼恨都煙消雲散。他繃緊身子,竭力忽視她的笑容,淡淡說:“最後陪我過幾天,之後再辦手續,以後你要幹什麼,我都不會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