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裏有座碼頭,泊著一排排漁船。那些漁船都沒點燈,海麵很黑。然而,在最靠岸的地方,還有一艘兩層的小遊艇,裏外都亮著燈,好像有人。那遊艇顯得很不搭調,在漁船堆裏怪突兀。
方子航拉著她走過去:“走,去海上。”竹心奇怪問:“不上山嗎?”方子航摟著她笑:“海裏看日出,更好看,我們不也都喜歡海嗎,最後一次,當然要選最喜歡的的地方。”
他們剛到碼頭,就見三個人從船艙走出來。都穿著厚厚的冬裝,中間那個人,有點像第一天在咖啡館看到的那個姓肖的男人。竹心都覺得眼生。那個男人向他們笑了笑:“方先生,東西都準備好了,可以直接上船。”他們從浮筏登上船,剛才那三人就在底下幫他們解開纜索。
因方子航在大學時就考到了船舶駕駛執照,開船自然不在話下。冬天清晨,海上結了冰,還不是隆冬,冰很薄,船一動就“哢擦擦”地碎裂。船直往前,大塊的冰便不斷坼裂開,到了海中央,船才停下來。身後已全是四分五裂的碎冰。冰在不斷下沉,幾要被海水淹沒幹淨,帶著一點慘狀,像碎屍。
船停下後,方子航讓竹心先去甲板等他。等竹心出去,他走到小餐桌下麵,抱起一捧玫瑰,然後站在船艙看竹心。她正將雙手插在衣袋裏,遙望黑乎乎的大海。
方子航將手抓緊些,包裝紙立即發出幹裂地響聲,像冰破的聲音。他繼續看著竹心,目光漸漸變得迷離起來。他想起十一年前第一次見到她的光景。
那天不過淩晨四點半,天黑得不見五指,他開車到鴿子窩公園附近。有一段路兩側的燈都壞了,遠遠看見一個女生,開起手機電筒,沿著路邊,往公園方向走。剛走到一塊指示牌下,她突然整個往旁一歪,然後蹲下`身,摸著腳那裏,動也不動,像是崴了腳。他立即停下車,開窗問她;“是去看日出嗎,順路,我送你。”可是她卻不領情,把他當登徒子似地瞪了一眼,然後揉揉腿,站起來就一瘸一拐地繼續走。他見她那麼倔,也不再去招她,隻一直開著車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後麵,為她照路。饒是如此,她也不把他當好人,走不了幾步,就回頭警惕地看眼車子,隨時準備要跟他幹一架的陣勢。
那時,在車燈照射的情況下,她回頭時,其實根本睜不開眼睛,也始終沒有將他看清。可他一直記得那張橫眉冷眼、生機勃勃的臉蛋。因為夏天天熱,即使在有風的海邊,她也走得滿頭大汗,麵色紅潤,兩隻眼睛因為警惕和反光,特別水亮,隻看一眼就讓人過目難忘。他猶自記得,她回頭時,紮著的馬尾便隨風往左淩亂地飛,顯得有幾分倔勁,倒和她的脾氣一脈相承。由於沒化妝,更襯出姣好的麵貌,看得他怎麼都移不開眼......
方子航回過神,抱著花沉著地走過去。竹心聽見腳步聲,連忙轉過頭,一眼就看到鮮豔的玫瑰花。“最後一次送你花。”他靠近她,單手遞出花。
竹心微笑著接下,玫瑰抱在胸`前的一刻,她的視線被大片紅色占據,沒看到方子航握著槍的右手。她低頭嗅了嗅,嘴角斜翹起來,笑得沉醉。
方子航看著她笑,心裏空空沉沉的。竹心聞夠花香,又抬頭笑著說了謝謝。然後偏頭看海:“我們來得太早了,可能還要等一會兒。”
他沒理會這句話,隻是帶著笑,又向她挨近些。然後他小心將右手藏在背後,左拇指輕輕劃過她眉峰。“隻問你這一次——不離婚好嗎?以後你覺得我有什麼不好的地方,我都改,你不想讓我監視你,回家我把監控器都撤了,你和誰聯係我都不幹涉,如果你想上班,我也不反對,總之,隻要不離婚,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他的口氣近乎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