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立即皺起眉頭,瞥他一眼。他專注地凝視她,眼底有些微淚光,看得她心裏微微一顫。若非因她太了解他,隻怕她根本經不起他的目光,當即就點頭應了。

可是,她畢竟太了解他了,本性難移,他這次說改,能堅持多久?以往有幾回,她實在受不住整天被他管束,和他吵得很激烈,他答應會改,不在把她視作犯人,不再對她疑神疑鬼。可他往往堅持不了一個月,又故態複萌,她隻能繼續過行屍走肉的日子。

平心而論,和他在一起,她不是沒有快樂的時候,決定要離婚時,她也痛苦過猶豫過,也舍不得過。可是,為了那偶然才有的快樂,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她疲於承受。更何況,這一次,還有吳宥赫在等她,他們曾經因他而錯過,她想起來就遺憾地心痛。

她不能在這個關頭,被他打動。竹心便斂容,讓自己表現出無動於衷的樣子,故意用不耐煩的口氣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不會改主意,”說了,她又側過頭看海,他的拇指從她眉峰滑落,她努力不去正視他,“不要再說這些,最後一天了,我們還是像前幾天那樣吧。”

“......”竹心的話,在方子航預料中,盡管如此,他還是又次感到刺心的絕望。她給他的絕望,是這樣的無窮無盡沒完沒了——他受夠了。他心裏也疲倦了,麵上再也尋不到半絲生機。

海上開始起風,哢擦的冰裂聲清晰可聞。月亮早沉到山的那頭,海麵上隻剩下一抹月輝,在吹起鱗形波紋的海麵上,那月光變得坑坑窪窪,堆成一疊疊細褶,仿佛陶冷月畫裏的清冷波光。竹心看著,身上又添了一層冷,不禁縮了縮脖子。

竹心沉默,方子航亦不再言語。他暗中握緊槍,眼神冰冷地看著她。她這一輩子,隻知道他待她不好,卻永遠都不知道,他為她付出過多少。

從第一眼見到她,之後無數次偶遇,他就決定了,就算這個人不愛他,他也要把她留在身邊。他選擇到F市任職,他將她公司劃進訪問名單,他趁她不留心拿走她手機,他讓人將老廠區的拆遷日期提前一年,他支使她爸爸和親戚拒絕借錢給她,他故意陷害她男友的爸爸逼他放棄她,都是為了得到她。

得到之後,他每天想的隻有如何留住她。他想她一輩子隻能依賴他,想她的世界裏隻有他,不是都說日久生情嗎,也許遲早有一天,她會愛上他呢?就算不愛,他也要讓她離不了他。即便每天對著她冷冰冰的臉,即便總是強迫她,可是隻要她在身邊,隻要想到隨時都能見到她,那已經比什麼都快樂。

他這麼愛她,她怎麼就不能理解?

他從來沒騙過她,要他放棄她,比要他死還難。

走到這一步,他隻有一個選擇——和她一起死。

這樣,他就可以永遠留住她了。

“你不愛我,我也還是很愛你,愛你到死。”方子航低頭凝視她,忽然微笑起來。英俊的笑臉映著殘餘的月輝,眉目疏朗,溫潤如初。她看得心裏一動,她一直沒發覺他拿著槍,隻覺得覺得他這話好奇怪,心動的同時,她又狐疑地盯著他。

沒等竹心多想,方子航便突然扯過玫瑰花,向大海扔去,同時舉起右手,照著她心口,迅速扣動扳機。

一陣悶響後,鮮血大量噴湧,竹心身子向後一仰,後背抵在欄杆上。這一瞬,玫瑰花也砸在海麵上。

倉促間,竹心不知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