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不知道怎麼辦,不妨聽我說幾句。如果你跟他發生過關係之後,不是很討厭他,可以盡管試一試。”B超覺得剩下那一句話還是不說出來刺激他了,就算你不想和MRI開始,他那個人難道沒有法子讓你就範嗎。
“好。”今天的CT尤其沒有主意,逆來順受地很。
B超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了好。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已經一星期過去了。我待會約他出來?”CT問他,像無依的人找到了組織。B超卻有些惡意地想,這更是一個不再想負責任的懶惰的人的做法。
“約吧約吧。”總該有些有趣的事情。接著不由有些惆悵,連CT這種抽一鞭走一步的,感情生活也有了著落,管他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上次X線都夜宿自己家中了,可是本該是突破性進展的成就在來日方長的平淡消磨中變的幾可忽略不計了。
事情一到自己身上難度就加倍。他最該做的大抵也是約會吧。
孤山路那一帶有一段有大片荷花,現在幾已落盡,還剩荷蓋可賞。且晚間人少幽靜,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X線很好奇B超怎麼突發奇想約他來這裏散步賞荷。這疑問在腦海盤旋一路,還是沒有機會問。B超好像心有掛礙,一路上寡言少語,弄的他莫名其妙,思維漫天發散,以為他遇到什麼想不開的事。平時大大咧咧嚷嚷慣了的人,沉默憂思起來,尤其令人擔憂。
他們立於田田荷葉前,B超指指眼前的長椅,生硬地說:“我們坐一會吧。”X線道好。
B超緊張之極,頗有些反應過度。他計算著與X線之間的距離是否合宜,能否再進一步,挪過去會不會太刻意,手該放在哪裏比較好,蕪雜的東西思慮了半天,身體卻仍舊一動未動。舌頭仿佛麻痹了一般,喉頭緊縮,話突然不會說了。
他覺得糟糕,說不出來消減了勇氣,若不能趁著餘勇行動,那下場就是後悔和自怨自艾。
不如直接做個沉默的行動派,效果說不定更好。
旁邊的X線方才坐定,B超就猛然襲過來,隻大力貼在對方的唇上,沒有正正好好對合,心裏一陣惋惜。繼之心裏有些發涼,他忘記閉上的眼睛正撞上X線冷酷審視的雙眼,驚訝地微張了張嘴,舌頭卻大膽滑進人家的嘴裏。他的膽子在擔憂中反而不住膨脹,在X線嘴裏攪了又攪。
X線推離了他,微微分開,B超又貼上去,他害怕對方開口說出刺傷自己的話。記得以前看張愛玲的《易經》,琵琶媽說過:跟不喜歡的人親熱是最叫人惡心的事。他當時覺得稀鬆平常,本該如此不是嗎。現下卻忐忑地難過起來,隻求X線不要當自己是不喜歡的人,再者不要惡心。最傷人也不過如此。
如此糾纏半天,X線終於強硬地把他拖開。他表現的不是那麼生氣,可是內裏卻是滔天怒火。“惡心。”
B超被這句話打擊地懵了,它昭示的失敗仿佛坐實了一種宿命,他幾乎立時怯生生地對X線望而卻步了。真可怕。可是他不想大家撕破臉弄的血肉模糊,把結局搞得更加糟糕。強忍著內心的慘淡,終於將一句抱歉平平安安地說出口。
MRI是帶著怎樣的態度離開的,他完全沒有心思和勇氣抬起頭來觀察,自己大抵是被判了死刑了。
一陣涼風吹過,才意識到已入秋,怪不得有些冷了。眼前風姿綽約的荷葉,也隱隱帶著末日的愁苦。
此刻B超簡直無法思考。生活,理想,愛情竟可以在片刻間被打擊到完全停滯的地步,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再往後,生活開始戲弄人。思念的時候,見不著麵;如今一心想躲著,卻總是碰到。B超覺得尷尬萬分,像對MRI做了虧心的惡事,眼光不敢往他身上落,隻百般躲閃。後來偶爾用眼梢打量他,卻見他目不斜視,恍若對麵沒有他這個人。這種刺探,又深深地傷害了他。
再然後,他看見MRI便轉身就跑。初始自己都覺得做作和刻意,好像故意要引起對方注意,後來漸漸坦然,MRI都看不見他,如何會理會他這些舉動,以前的想法才是真正的自作多情,自己自在才最重要。
當下隻有工作才能讓他不再傷春悲秋。現在的效率相較以前快的多了,卻更糟糕地在心裏感到冷酷和機械,不曉得還要持續多久,才能在某一天的清晨,睜開眼突然發現那些沉重的糾結已不知何時變得雲淡風輕了。
周二上午快吃飯的時候,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腹痛,便提前走了。他前腳剛走,後腳來了一個很重的病人,女孩子,嚴重乏力,不能自己行走,從輪椅上下來之後,是男朋友抱著進檢查室的,後麵跟著父母叔伯之類。
因初發急性髓係白血病,引起肺部真菌感染,CT給她做過檢查,胸腔積液幾乎占據肺部一半,引起嚴重氣急。現在來做彩超定位,回去血液科醫生好做胸水穿刺引流。
女孩麵色蒼白,嘴唇呈現深紫。B超很擔心,“你們怎麼不給他她吸氧?氧飽和度是多少?”
他男朋友:“下來的時候測得是88%。醫生說,這個檢查很快就好了,可以不用帶吸氧的裝置。”
B超想:我做的快一點就好了。結果那女孩胖,胸壁厚,他定位穿刺點稍微耗費時間多了些。再加上自己要一邊操作機器,一邊到左邊的電腦上處理結果,就更比平時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