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黑暗中,我似乎又看見了昏黃燭火下,那個背手而立的他。
“不滅外頭那些虎視眈眈的小國,就得永遠憂心忡忡。你不犯人,人會犯你,那劍就這樣懸在頭頂,百姓隨時都會遭遇生靈塗炭。君臨天下,他該為自己的黎民子孫奠定江山,而非偏安一隅,做著掩耳盜鈴的夢,中庸混日。”……他曾說過的話,言猶在耳,那時的劭王神采奕奕,整個人彷彿都活靈活現的。
是的,皇上是了解他的,比我更多的了解。因為他們有同樣的野心,劭王會後悔,總有一天會後悔。可同樣,如果今天他選擇了天下,一樣會後悔。
我想,我是自私的吧。我寧願他後悔自己不夠愛我,也不願有天他後悔愛上我。
這麼想著,便是有了決定,我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目光裝扮成空前的冷漠,隻若無其事的掃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在看我,目不轉睛的看。於是,我顫唞劇烈的雙手,緊緊握住腰間的那塊玉。
他是知道的,也是能看見明白的,我的腰間從來隻掛這一方玉,是二娘贈的,夏侯氏的祖傳之玉。
我翕張著唇,默默低喃著一個名字,一遍遍不厭其煩的重復呢喃:“少清……”
然後,幾乎是剎那,他陰暗了臉色。震臂一揮,無數稻草堆被推落進了甕城,我聽見皇上大聲的在我耳邊怒吼,他說我瘋了,可我比他更清楚自己,我沒瘋。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愛對了人,高台上的他冷峻的側臉,漠然睥睨所有人的氣概,讓我無端的覺得驕傲。我愛這樣的左鬆易,一個真正鮮活的他,而非眾人麵前親和有禮的他。
“射!”
隨著那一聲命令,火茺接連而下,才剎那甕城就成了火海。我轉頭,遊怡還神情恍惚的跪坐在班泉的屍體旁。我掙開皇上,顧不上肩上的傷往她奔去。
“幫我!”我吃力的拉著班泉,見遊怡還是沒有絲毫的反映,怒吼開了:“把班泉弄到角落去,我要他有全屍!”
席卷而來的風讓火勢很快就變得猛烈起來,嗆人的濃煙又一次逼出了我的淚。遊怡聽到了,她轉頭看著我,眼神空洞迷惘,癡癡看了良久,她不合時宜的笑了。
這笑驚為天人,美得讓我都快忘了自己正置身火海,隨時會喪命。她拉下我,陪著她一起坐在班泉的身邊,手撫上了我的臉,說道:“默靜,你真的好漂亮,尤其是這顆朱砂痣艷得讓我恨不得毀了你。娘一定也很美吧,你見過她跳舞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隻是淡淡的點頭。我見過,在梅花飄落的時節,娘的舞步能讓鄧尉山的梅都失色。
“還記得你曾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嗎?”她又開口了,莫明其妙的話。
“嗯?”
“你問我,班泉和少清我究竟愛誰。”遊怡頰邊的笑更濃了,我想她是想起了從前的歲月,她看了會班泉,視線又透過濃烈大火投向了高台上的劭王:“你的選擇好聰明,至少沒讓自己尷尬。為什麼非要逼他選擇,你替他選擇了反而更好,不是嗎?我現在終於能回答你的問題了……男人最難抉擇的是江山和紅顏,而女人最難選擇的……是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
我沒說話,隻是靜靜的,任她說著。很久之後,她像是累了,突然起身拋出話:“妹妹,姐姐跳舞給你看吧。”
我默不作聲的點頭,對於這個姐姐是沒有感情的,剛才生死一線間她毫不猶豫的拿我抵擋,更是讓我心寒。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認,遊怡才是真正繼承了娘親所有的那個人,她的舞好美好美。
在凶猛的火勢中,肆無忌憚的舞,任是同為女子的我,都有些移不開目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