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臨江仙 第七章 一江春水(3 / 3)

她擦幹兩頰上的眼淚,重新抬起頭來,一雙黑眸,綻放著明亮瑩澈的華彩。幾日來的壓抑和傷感似乎緩解了不少。

“謝謝你!我把你的衣衫弄髒了!”她滿是歉意地道。她竟在春水樓的樓主懷裏哭,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無妨,能讓纖纖公子在明某懷裏哭,是明某的榮幸!如若你真要謝我,日後就專門為我舞一曲。”他語氣低緩地道。

“好!”她點頭應允。

“不要答應得太快,我要你揭下麵具,換上女裝,為我一舞!”他的語氣極是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有何不可!”她淡淡道,她又不是見不得人,既然他已知她是女子身份,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嗎?”他問道。

“是!”瑟瑟低首,淡淡道。

“何事,能告訴我嗎?”

她凝眉,按捺住心頭的痛楚,緩緩道:“我娘逝去了!”

明春水聞言,身子忽然一僵,似乎對於她的回答極是意外。沉默有頃,他才幽幽歎息道:“活在這個世上,有太多的意外和不幸,你無法預料到明日會發生什麼。但是遇到了,還是要堅強地麵對。逝者已逝,生者自當好好活著。你,莫要再難過了。”

他的語氣很輕緩,淡淡的,就像是拉家常,可是卻撫平了瑟瑟心頭的傷痛。

她感激地頷首,欲從泥地上站起身來,卻晃了晃,跌倒在他的懷裏。她這才發現毫不停歇地跳了太久,一雙腿已經麻木了。一隻腳似乎被地上什麼銳物刺過,疼得厲害,白色的靴子也已沾染了斑斑血跡。

他摟著她的纖腰,黑眸中帶著瀲灩的笑意,“還是我抱你回去吧!到我住的別院如何?”

“你!”瑟瑟的臉忽地紅了,“多謝明樓主,不用了!”不管如何,她也是夜無煙的側妃,和明春水這樣牽扯,似乎不妥。

他卻無視她的話,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快,道:“我明春水過的話,還沒有人敢拒絕。你也一樣!”他極是霸道地封了瑟瑟的穴道,抱著瑟瑟,運起輕功,從樹丫上方禦風而行。

他的速度極快,耳側是呼呼的風聲,一排排綠樹紅花飛速向後退去,幽涼的風拂麵而來,揚起了兩人的發,蕩起了兩人的衣,不出的瀟灑。

瑟瑟偎在明春水懷裏,傾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心中,竟升起一種安穩踏實的感覺。

“你,為何會在這裏?這樣的雨,似乎不是賞花的好時辰!”瑟瑟輕聲問道。

“如若我偶然,你信嗎?”明春水淡淡道。

瑟瑟自是不信,哪有這麼巧的事。

“我想見你,我的屬下發現了你的行蹤,我便趕來了。”他淡若輕風地道,卻不知這樣的話在瑟瑟心頭泛起一波漣漪。

春水樓的樓主絕對有這個能力的,隻要她在街上一出現,他定會找到她。可是,他為何要見她?

“為何要見我?”她挑眉問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個理由,可以嗎?”他輕聲在她耳畔道,語氣裏半是認真,半是戲謔。

瑟瑟心頭一滯,淡淡笑道:“明樓主,你是不是經常這樣取悅女子。”

他足尖在一棵樹上微微一頓,一樹的落英紛飛。

他凝眉,眼神冷靜清澈地望著她,“這個世上,還沒有哪個女子需要我來取悅,除了……”他的眸光從瑟瑟臉上掠過,後麵的話極低,是你,還是她,瑟瑟沒聽清,那個字便飄散在風裏。

明春水的別院就建在城北的平民區。那是一座老舊的宅子,沒有官宅的高門白牆,矮矮的石牆上爬滿了青苔,門前是彎彎曲曲的碎石子鋪就的巷。

這樣的舊宅在帝都很多,看上去普通得很,很難想象,春水樓的樓主就落腳在這樣的地方。

明春水抱著瑟瑟一路進了廂房,將她安置在軟榻上,吩咐侍女為她更衣洗漱,為她腳上的傷口敷藥。瑟瑟坐在軟榻上,隔著水晶簾子,她看到明春水懶懶坐在外間的臥榻上,手執洞簫,放在唇邊,輕緩悠揚的簫聲便緩緩流出。

曲調柔和,卻一點兒也不悲傷,悠悠揚揚,帶著令人心暖的溫柔。那種溫柔,就像母親的手從你受傷的心頭撫過。

三日三夜不曾安眠,又在林子裏瘋狂舞了兩個時辰,瑟瑟實在是太累了。隨著簫音越來越輕緩悠長,瑟瑟的神思不知不覺渙散,漸漸沉入到夢鄉。

簫聲的最後一個音調消散在空氣裏,明春水站起身來,掀簾步入內室,抬手示意兩個侍女退下。

他負手凝立在軟榻前,眸光深邃地凝視著她。

她安睡的樣子很恬靜,睫毛垂下,長而密,帶著一種靜謐清遠的美。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她的臉,從她的鼻唇到眉眼,最後在她的額頭頓住。他那雙深黑的眸閃過一絲複雜的幽光,他知道,隻要微微一使力,他便可以將她臉上的人皮麵具揭下,眼前這張臉便會換成另一張臉。

然,他的手指在她額頭停留良久,竟最終緩緩離開。

方才,吹簫之前,他便在口中含了“安息丸”,這種丸藥對於神誌清醒的人是沒有作用的,對於疲累的人卻有極強的安息作用。隨著簫音的流瀉,香氣彌漫在室內,讓疲累的她迅速入眠。

他本要揭下她的麵具,看一看她的真容。可是,不知為何,在最後一刻,他卻忽然沒有了勇氣。靜立片刻,他伸手從床榻上拿了一條綿軟的錦被覆在她身上。

瑟瑟醒來時,色已黑。這一覺睡得極是安穩,解了近幾日的疲累。自從娘去了後,她日夜都在靈前守著,不曾有一夜好眠。卻不想今日在這裏,竟睡得如此舒服。

瑟瑟起身從床榻上下來,看到外室有一豆昏黃的燭光,漾起溫暖的光暈。她緩步走到珠簾前,透過簾子,看到明春水坐在燈下,手中執著一本書,正在看得入神。

白衣飄飄,身姿優雅,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認真的神色,瑟瑟看著,竟有些移不開視線。

再沒有什麼,比一覺醒來,身畔有一個人在靜靜守候著,更讓人感動了。

玉手微顫,撥動了水晶簾,清脆的響聲亂了她的心湖。

“醒了?”響聲驚動了明春水,他轉首看向她,露在麵具外的唇角,掛著一抹上揚的弧度。

“嗯!”壓下心底的波瀾,瑟瑟微微笑了笑。

“可是餓了?”他淡淡笑了笑,吩咐侍女去傳膳。

紅木桌上,擺上了四菜一湯,足夠他們兩個用,卻也不會浪費。如若不是親見,瑟瑟不會想到明春水會是這樣一個人。他用的飯菜,不豐盛,卻很精致。他居住的屋子也並不豪華,卻很雅致。他的衣衫,並不華貴,卻很別致。

他的財力,可富可敵國。據,去歲,黃縣曾經發生了一次洪災。朝廷的救災款遲遲不到,春水樓出資,修了堤壩,救濟了一方百姓。

無人知道春水樓到底在何處?卻有傳言,春水樓是一座金碧輝煌的豪華宮殿,宮殿外麵,種植著各色奇花異草,四季芬芳。宮殿裏麵,擺設的都是珍奇古玩。

春水樓的樓主明春水更是奢侈糜爛,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金杯玉箸。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他卻有四妻八妾九十九姬。

江湖上有人稱春水樓是魔教,也有人稱春水樓是聖教。

是魔是聖,是正是邪,無人確定。

可是這一刻,瑟瑟卻知曉,明春水不會是壞人,春水樓也不會是魔教。魔教的人,是不會顧及百姓死活的。

侍女擺好了膳食,便緩緩退了下去,並未在席間伺候。

“纖纖,飯菜可合你口味?”明春水語氣輕柔地問道。

瑟瑟挑眉促狹道:“明樓主,傳言你用的是金杯玉箸,吃的全是山珍海味,纖纖我本想一飽口福,卻不想明樓主如此吝嗇,隻肯用白菜豆腐招待客人!”瑟瑟手執竹筷,夾了一塊豆腐。

明春水優雅一笑,黑眸若璀璨星子。

“纖纖,莫不是你也信這些江湖流言?山珍海味不見得美味,你嚐嚐這塊豆腐!”

瑟瑟將豆腐放入口中,頓覺口感極佳,很是美味。

瑟瑟點頭道:“確實口味不俗,隻是,不知關於你那四妻八妾九十九姬的傳言可屬實?”

明春水聞言,哈哈一笑,他的笑聲清澈溫雅,極是誘惑人心。唇角彎起的優美弧度,分明是毒一般的魅惑。

“你信嗎?”黑眸灼亮,盯視著瑟瑟。

瑟瑟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無從遁形,她挑眉道:“以明樓主的品位,對妻妾的要求自當很高。下間能入得明樓主眼界的女子,應當不多,若是四妻八妾尚可信,至於九十九姬……”瑟瑟搖搖頭,道,“應當不會有!”

明春水笑道:“如果我,四妻八妾也不曾有呢?”

“一個也沒有?”瑟瑟搖頭,道,“這個打死我也不信!”

“為何不信?如若我,我一直在等一個人,一個讓我欣賞令我傾慕可以和我比肩的女子,就如同你一樣!你可信?”他的眸光,深深凝視著她。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認真,卻還有一絲吊兒郎當的意味。

瑟瑟不知他的是真是假,注意到他深黑的眸間劃過一絲痛楚,雖然一閃而逝,還是被她捕捉到。這令她心頭有一絲疑惑,他的一直在等令他欣賞傾慕的女子,指的是她嗎?

瑟瑟神色一凝,壓下心頭的波瀾,她淡淡笑道:“至少有一件事我是相信的!”

“相信什麼?”他挑眉。

“明樓主最善戲弄別人!”瑟瑟淡淡笑道。

明春水黑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華,淺笑道:“不是戲弄,纖纖確實讓我很仰慕。如若日後遇到什麼為難之事,明某一定竭力相助!”

“我先謝過明樓主了!”瑟瑟由衷地道。

用罷膳,色已經黑透。瑟瑟別過明春水,匆忙回到定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