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待要細看,卻見夜無煙的眸光忽然凝注在她手中托著的白狼皮上。深邃的眸光,忽然轉為犀利,本就冷峻的臉上,刹那間似罩了一層寒霜。
他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黑眸深沉似海,令瑟瑟根本就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盯著她手中的白狼皮,唇角一勾,綻出一抹冷峭的笑意:“本王似乎應該向你道喜!”他的聲音冷冷的,帶著一絲嘲弄。
向她道喜?她能有什麼喜呢?瑟瑟凝眉,很是不解。
“我想我也應該向你道喜吧,伊祭司明年就可以做你的王妃了!”瑟瑟毫不客氣地冷聲道。
夜無煙身子一僵,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波動,對於瑟瑟的道喜,他似乎沒有任何的欣喜。他忽然轉身,麵朝雲水河而立,挺拔的背影在日光下映出一道斜斜的影子。
瑟瑟在他身後默立片刻,望著他落寞的身影,她不明白,他何以不高興了。見到了傾心的佳人,他應該是歡喜的吧。不過瑟瑟一直都覺得自己摸不透這個男人的心,她也懶得猜,他是否高興和她一點兒關係也沒了。
瑟瑟轉身向人群中走去,迎麵遇到北魯國的子民,見到她都極是恭敬的樣子,有的還向她施禮微笑,嘴裏著她聽不懂的語言。瑟瑟感到莫名其妙,莫不是她演奏了一曲《國風》,他們就開始崇拜她了?想想有些不可思議。
晚上,祭大會還有最後一個節目,那便是圍著篝火跳祭神舞。
據佑院的女子舞跳得都很不錯,白日裏,瑟瑟看了那個女子的腰鼓,覺得極好。不知這祭神舞是否精彩?
夜,緩緩拉開了序幕。
這草原上的夜空極是澄澈悠遠,而懸在空中的那輪皓月,更是美得驚人,極是明淨,好似撕開了朦朧的麵紗,白得如玉,純得似雪。
衝的篝火燃了起來,燒紅了空,就連那皎潔的冷月,似乎都被篝火映紅了臉龐。咚咚的鼓聲和悠揚的馬頭琴聲響了起來,北魯國的姑娘和夥子們身著鮮豔的民族服裝,踏著節拍,在篝火前的空地上,載歌載舞。
瑟瑟在南玥,何曾見過這種情景,雜在人群中,瞧著載歌載舞的人們,淡淡微笑著。篝火旁邊,擺著一排幾案,北魯國的可汗和閼氏以及皇室貴族都坐在那裏,邊飲酒邊觀看著歌舞。
第一場舞跳完後,鼓聲停息,隻有馬頭琴優美的曲調在空氣裏嫋嫋飄揚。
二三十個佑院的女子,她們依舊是一襲純白的霓裳,墨發綰著形形色色的發髻,發髻上插著各種羽飾,隻是肩頭上披著各色彩帶,好似九上的仙女。她們都是左手執著銅鈴,右手握著銅塑的人。手挽著手,踏著極其簡單的舞步,很整齊很統一,柔軟曳地的彩綾隨風輕舞著,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彩虹。隨著她們的動作,左手的銅鈴發出嘩啦啦的聲音。
這就是祭神舞了,如此簡單卻也很美。
馬頭琴聲如高山流水般,激昂頓挫,那些女子圍成一圈,就好似雪蓮一般,一瓣瓣綻開,如夢似幻。一個身著純白水衫的女子宛若臨風而立的睡蓮,驚豔地現身。
是祭司伊冷雪!
此時的伊冷雪,曼妙地舞動著身姿,宛若花的蕊,少了一絲清冷,多了些許柔美。那些白衣女子圍著她跳著祭神舞,而她,在圈子中央,開始舞動水袖和披在肩上的紅綾。
輕逸如風,美豔如花,伊冷雪的舞姿,很美。
瑟瑟望了一眼周圍的人們癡迷的眼神,緩緩從圈子裏步出。伊冷雪確實是一位難得的佳人,貌能傾城,舞能勾魂。
草原氣溫差距大,白日裏還是麗日融融,到了夜晚,卻已經是夜風幽冷。瑟瑟感到有些冷,遂拿出風暖送的那襲白狼皮做成的鬥篷,披在了身上,遮住了帶著冷意的夜風。
跟在瑟瑟身後的雲輕狂看到她披上了白狼皮,黑眸一凝,一向嘻嘻哈哈的他,乍然肅穆起來,就連釵和墜子臉上也有些冷意。
“你們,為何這般看我?”瑟瑟凝眉問道,很顯然,這三個人不高興了。
“自然是因為你這白狼皮了。”墜子冷聲道,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滿。
“這白狼皮怎麼了?”瑟瑟抬眸問道,隻是披一個狼皮,他們至於如此嗎?
“難道,你不懂這送狼皮的寓意?”墜子瞪大眼睛問道。
“還有什麼寓意嗎?隻是一個狼皮而已。”瑟瑟不解地挑眉,心中乍然一驚。
釵微笑道:“江姑娘真的不知道嗎?草原上有一個習俗,就是草原上的男子平生獵的第一個獵物的皮毛,是送給心上人的。若是那個女子接受了他的獸皮,便是接受了他的心意,再不會有人向這個女子送狼皮了。”
“什麼?”瑟瑟心中一驚,她沒想到,北魯國竟然有這樣的習俗。如若是這樣,那風暖送她的狼皮,該不會是第一次獵的吧。
瑟瑟盈盈笑道:“這個狼皮,應當不是這個寓意吧,也許不是赫連皇子第一次獵到的。”這句話,就連瑟瑟得都有些沒有底氣。她不會忘記,當時,風暖的笑,是多麼溫柔燦爛。
“你難道不知,赫連皇子跪在你麵前的是什麼話嗎?”墜子問道。
“他的是什麼?”瑟瑟凝聲問道。
“他,你願意接受我的狼皮,做我一生一世的伴嗎?而你,卻接受了他的狼皮。如今,在北魯國子民眼裏,你已經是他們二皇子的意中人了。”墜子淡淡道。
原來如此,瑟瑟一怔,怪不得風暖要用北魯國的方言和她那句話,他是怕她拒絕。這一刻,瑟瑟乍然明白,何以伊盈香對她那般憤恨,何以夜無煙要向她道喜,還有那些草原子民見到她微笑施禮。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這一瞬,無數種滋味湧上心頭,糅合在一起,複雜得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知曉風暖喜歡她,可是,她沒想到他會在北魯國子民麵前向他示情。他對她的感情竟已經這麼深了嗎?
瑟瑟垂下頭,任夜風吹拂著她漆黑如墨的發。
“你們去看吧,我想在附近走走,一個人靜一靜。”瑟瑟對釵和墜子道。
“莫要走得太遠。”釵輕笑著道。
瑟瑟頷首向前走去,無邊的草海在眼前連綿起伏,瑟瑟坐倒在草海中,靜靜地望著高空那輪皓月出神。
“在想什麼呢?”風暖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低聲問道。
“我在想,你為何要騙我?”瑟瑟也不看風暖,隻是仰頭望著明月。那襲披在她身上的白狼皮,在月光映照下,散發著銀白色的豪光,更襯得她容顏清麗,眉色如花。
她的語氣很輕緩,似乎隻是在一件毫不在意的事情。可是,風暖卻知道,她在意的。彼時,做纖纖公子時,她越是冷靜越是不在意,便越是生氣。
“你知道白狼皮的寓意了?”風暖挑高了他濃黑的眉毛,俯下身來,伸手搬回瑟瑟的臉,強迫著瑟瑟麵對他。
“我要全草原上的人們都知道,你是我赫連傲戀慕的女子,誰也不能傷害你,更不能讓你做什麼祭司。”他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堅定地道,漆黑的鷹眸中燃燒著兩簇灼亮的火花。
瑟瑟凝眉,伸手將風暖的手挪開,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可是,你為何要用我聽不懂的語言?”
“如若你聽懂了,你一定會拒絕我的,難道不是嗎?”風暖低首望著她,低沉的聲音裏隱隱透露著一絲落寞。
瑟瑟心中一滯,風暖的對,她一定會拒絕他的。那樣,他可能便救不了她了,她可能會被強迫做祭司。可是,她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被人們當做風暖意中人的感覺。
她伸手,將披在肩上的白狼皮鬥篷脫下來,唇角一勾,輕笑道:“還給你!”
風暖漆黑的眸中掠過一絲失落的情緒,但是,他卻淡笑道:“不用急著還給我吧,晚上很冷,你披著暖身子吧。”
瑟瑟眯眼笑道,黑眸中波光瀲灩,她笑道:“暖,別忘了,我是纖纖公子,我們還是做兄弟的好。這個白狼皮,我想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喜歡的女子來擁有。”
風暖凝立著沒動,他接過白狼皮,展開,俯身再次披在瑟瑟身上,冷而堅定地道:“這一生,這個白狼皮,是你的,不會再有任何女子可以擁有它。”
他為她係好白狼皮鬥篷,起身道:“我再去看看祭神舞!”似乎怕瑟瑟再還給他白狼皮,他大步離去。
瑟瑟瞧著風暖的白影,悠悠歎了一口氣,緩緩從墨黑的草地中站起身來。
此時,那祭神舞似乎正跳到酣處,隻聽得鼓點聲很是激昂,馬頭琴的聲音也是如高山流水般澎湃。瑟瑟拍了拍袖口的草葉,正要再去看看祭神舞。
忽聽得風暖一聲暴喝:“伊盈香!”
瑟瑟嚇得一激靈,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見一支飛箭直直衝著她的前胸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