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勢極猛,宛如風雷,快似閃電,或許比閃電還要快。大約是因為鼓聲樂聲太響,她竟然一絲風聲也沒有聽到,這箭就已經到了她的麵前,似乎是要躲開已經不可能了。

瞬息之間,瑟瑟看到已走到人群外圍的風暖縱身向她躍來。但是,來不及了,這一箭,已然到了她胸前。

電光石火間,一道人影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她身側的草叢中忽然躍起,人還未到,手臂卻已伸出,將她一摟。瑟瑟隻覺得一陣旋地轉,瞬息之間,他推開瑟瑟,替換到了她的位置上。

瑟瑟仰麵摔倒在柔柔的草地上,她隱隱聽到了利箭刺到血肉之中的聲音,可是她沒感覺到疼。

她躺在草地上,身下是綿綿的青草,柔柔的細草拂在她臉上,可是她什麼感覺也沒有,隻覺得木木的。

她瞪大眼睛,清冷的視線對上了夜無煙幽深的眸。

他深深凝望著她,黑眸中沒有半點兒表情,如同無月的蒼穹,漆黑而清冷。

瑟瑟不明白,他為何要救她?他似乎一直是躺在那邊草叢中的,危急時刻,恰好救了她。

他的身子有些搖搖欲墜,似乎是再也站不穩,就那樣撲倒在她的身上。他的頭枕在她柔軟的胸前,一動也不動。

瑟瑟瞪大烏眸,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隻覺得指尖黏糊糊一片,映著月色瞧了瞧,但見指尖泛著深紅的血色。瑟瑟的心,猛然一縮,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夜無煙竟然受傷了,為她而受傷了。

瑟瑟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躺在草地上不敢動,她害怕動一動,便會牽扯到他的傷口。他趴在她身上,瑟瑟隱隱聽到他的心,沉沉地跳動。

風暖飛縱而來,速度極快,帶著一股幽涼的冷風。他心翼翼地將夜無煙扶起來,瑟瑟從草地上爬起來,瞪大清眸一瞧,隻見夜無煙的後背上,隱隱血珠浸染了他的衣袍,雖然他穿著深色的袍服,然而,卻依舊是觸目驚心。

因為那支羽箭,恰恰射在了他後心處。

夜無煙的臉色,此刻已然蒼白至極,修長的軒眉深深鎖著,似乎是在忍受著難忍的痛楚。

風暖方才那一聲大喝,早已驚動了正在觀舞的人們,雲輕狂率先從人群裏奔了過來。看到夜無煙受傷,他的臉色忽然一沉,伸指點住了夜無煙背上的幾處大穴。

“他有事嗎?”瑟瑟輕聲問道,她感覺她的話音顫抖得厲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聲音了。

雲輕狂抿著唇不話,黑眸中冷意駭人。

瑟瑟從未見雲輕狂有如此冷冽而沉鬱的表情。他心翼翼地揭開夜無煙後背的衣衫,當看到那支羽箭插在距離後心半寸之處時,他的心稍微鬆了一下。他抬眸,冷冷道:“璿王的命大著呢,就是閻王也不能奪去。”

瑟瑟聞言,一直吊在喉嚨的心終於慢慢回落到胸中。

夜無煙竟然為她擋箭,這個事實太令瑟瑟震驚了。他為什麼要拚了命來救她?瑟瑟震驚地望向夜無煙,隻見他靜靜坐在草地上,任憑雲輕狂為他治傷。

月色如流水般籠罩著他,他一張俊臉極是蒼白,卻冷峭得沒有一絲表情,給人一種無法言喻的冷肅之感。隻是,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中,卻掠過一絲悅色和柔情。距他最近的瑟瑟看到了,她感到不可思議,何以,受了傷卻如此喜悅?

鑼鼓聲和馬頭琴聲早已靜止,觀賞祭神舞的人們都向這邊湧了過來,可汗和閼氏圍在夜無煙身側,臉上皆是震驚的神情。南玥的璿王在北魯國受了傷,這可不是事。弄不好會引起戰爭的,這還了得?

隻是誰也沒有話,都靜默地瞧著雲輕狂在夜無煙前胸一拍,將那支帶血的羽箭從背上拍了出來。然後,他從隨身的布囊中取出一瓶傷藥,心翼翼地撒在傷口處,再用布條一層層纏起來。

伊冷雪凝立在人群中,肩上紅綾無力滑落,美目中遍布著擔憂和痛楚,此時的她,終於卸下了那張無形的麵具,有了一絲人的情緒。隻是,她並未向夜無煙走去,隻是佇立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他。

待到雲輕狂為夜無煙包紮好傷口,可汗才輕聲問道:“璿王,這是怎麼回事?”

夜無煙靜坐著沒有話,瑟瑟卻冷冷哼了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眸光直直朝著站在前方不遠處的伊盈香望去。清麗的容顏上,此時是一片冷厲之色。那雙清澈美麗的黑眸中,此時也是曆曆寒霜。

伊盈香手中拿著弓箭,愣愣地站在月光下,似乎完全嚇傻了。她恨江瑟瑟,但是,她沒想到射到的人,卻是疼她護她的夜無煙。

瑟瑟知道伊盈香恨她,但是,從未想到,她對她的恨已經深到讓她對著她放冷箭。媚藥事件,隻因她是一個單純的姑娘,她沒和她計較,卻不想會換來她如此瘋狂的舉動。這一次,她不打算輕饒她,因為寬容的後果是她會繼續肆無忌憚地向她放冷箭。

“難道,難道是香香公主做的?”可汗高聲問道。

“不錯!”瑟瑟淡淡道。

“璿王要如何處置她?”可汗揚眉問道。

伊盈香是他們北魯國最大部族族長的女兒,又被封為公主,她的姐姐是北魯國的祭司。而伊盈香本人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此番雖被璿王送了回來,但是,她在北魯國卻亦是金枝玉葉一般的人物。可是,她傷的偏偏又是璿王。

可汗凝眉,這件事處置起來,真的很令他為難。畢竟,伊盈香也曾是璿王的王妃,是以,可汗將這個棘手的問題丟到了夜無煙那裏。

夜無煙淡淡笑了笑,冷聲道:“這件事,我看你要問問江姑娘。”言罷,他閉眸不再話。

“江姑娘,你看該如何處置?”可汗似乎此時才曉得伊盈香射的是江瑟瑟。

“自然是射回去!”瑟瑟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清澈的聲音在人群中緩緩漫開,帶著令人膽寒的冷意。

夜無煙聞言,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

射回去?

可汗聞言,舒了一口氣。他有些懷疑,眼前這個清麗雅致的南玥女子是否會射箭,是以,她對瑟瑟的要求一口應了下來,隨即命侍衛帶來一副弓箭遞給瑟瑟。

這是一副男人用的鐵胎大弓,女子一般很難拉得動,可汗是在故意為難她。瑟瑟冷冷笑了笑,將羽箭搭在弓弦上,眯眼,一點一點拉開。

人群中一片寂靜,似乎有人倒抽了一口氣。三丈遠處的伊盈香,雪白的臉上早已褪盡了血色,不知為何,她感到前所未有地恐慌。

眾人倒是不曾想到這個南玥女子能夠拉開這把鐵胎大弓,皆是極其驚異。

“姑娘,請饒了女吧!”一個中年男子衝過來沉聲道,原以為瑟瑟根本就不會射箭,此刻,看她竟然拉開了弓,擔憂地祈求道。

瑟瑟看都不看他,隻是冷冷道:“讓開!”

可汗瞪眼,大聲道:“伊哈族長,你女兒做了對不住別人的事,按照草原的規矩,就必須要別人還射,你勿要阻攔。敢做就要敢承擔後果,你讓開。”

那個男人似乎是伊盈香的父親,聞言十分不甘地退開。

瑟瑟用力,弓弦繼續拉緊,草原上瞬間鴉雀無聲,唯有夜風輕拂過草原的呼呼聲。

忽然一道飄逸的白影站在了伊盈香麵前,是祭司伊冷雪。

瑟瑟清眸一眯,眸中冷光乍現。

“伊祭司,你要做什麼?”瑟瑟凝眉問道。

“我是這個草原的祭司,我不會允許你在我麵前殺生!如若璿王真的有什麼意外,就讓我伊冷雪去抵命。”伊冷雪一字一句淡淡道,那聲音幽冷得好似雪花,輕輕飄落。

夜無煙睜開眼睛,淡淡地望向伊冷雪清冷的嬌顏,深黑的鳳眸,宛若深淵寒潭,令人一眼看不到底。

風暖抱臂站在那裏,唇角勾著一絲淡淡的淺笑。他笑的是伊冷雪,難道以為自己是祭司,瑟瑟就會怕嗎?在他印象裏,纖纖公子一旦決定的事,還很少有人能阻止。

果然,瑟瑟唇角浮起一絲譏誚的笑意,淡淡道:“誰的賬誰來算,何用祭司來抵命?!”

瑟瑟慢慢瞄準,羽箭對準了伊盈香的眉心。伊冷雪凝眉,輕跨一步,將伊盈香嚴嚴實實地擋在她身後。

“好,你射吧!”她淡淡道,語氣清冷而傲慢。

一抹清冷的笑意在瑟瑟唇邊綻開,她將弓箭舉起,輕輕移動手臂,這次卻是瞄準了伊冷雪的眉心。以為擋在前麵,就能擋住她的箭嗎?

氣氛乍然凝重起來,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瑟瑟和伊冷雪。

四周數十張強弓,也對準了瑟瑟。伊冷雪畢竟是祭司,他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瑟瑟射向祭司。

可汗這次也有些為難,祭司擋在那裏,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