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覺得有些奇怪,仰首向空中看了看,空中是一片濃墨般的黑,睡之前那美麗的星星和月兒已經不見。
這麼快便陰了嗎?
她輕輕蹙眉,若是山間下雨便糟糕了,她從樹上躍下來,決定繼續下山。
林中,被火把照得通明,眾人屏息看著瑟瑟,卻見她好似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們。風薔兒心中一沉,八九月份正是林中黃茅瘴最盛之時,她竟然忘了給她一顆解瘴毒的藥丸。看樣子,瘴毒侵體,已經致使樓主夫人暫時目盲了。
瑟瑟摸索著走了兩步,頓覺詫異,怎地眼前竟這般黑啊。這樣子摸索著下山,是萬萬不可能的。而且,她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詭異。
她的腳步忽然一頓,隻覺得玉手摸上了一堵障礙。
硬朗的,溫熱的,還伴有咚咚的心跳聲。
這是人的胸膛,一股青竹的淡香撲鼻,瑟瑟一呆,連連後退,可是手卻已經被一雙鐵鉗般的大掌牢牢握住了。
明春水在林子裏卓然而立,白衫當風,獵獵飛舞,看上去風姿嫻雅,雲淡風輕,隻是白衫下的身子卻繃得像一根弦,麵具下的黑眸墨靄重重。
他的視線緊緊鎖著瑟瑟,看著她從樹上躍身而下,看著她纖長的黛眉輕蹙,看著她心翼翼地向前摸索著邁步。
他一言不發,就那樣淡淡地望著她,眼神如冰封鏡湖,不興一絲波瀾,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直到瑟瑟一步一步,茫然而戒備地走到他麵前,直到她的手,不心觸到了他的胸膛,他才猛然伸手,一把握住了瑟瑟的手腕,將她拽到了懷裏。
瑟瑟整個人僵硬地伏在他的胸前,淡淡的青竹氣息,瑟瑟便知曉了眼前之人是誰。她的心驟然一縮,怎就被他追上了呢!可是,他看到了她,為何她卻一點兒也看不見他呢?
這沉沉的潑墨般的黑,如此沉重,如此濃鬱,壓得她幾乎窒息。
難道,她目盲了?怎麼可能?她仰首,眨了眨眼,在黑暗裏搜尋著他的臉。可是,卻一無所獲。
明春水望著瑟瑟那雙黑眸,曾經清澈如水、顧盼神飛的黑眸,此時雖依然美麗清澈,卻沉靜得如同兩麵鏡子,隻是反射著點點火把的光輝,眼神深處,卻是一片無盡的空虛和茫然。
雖然方才他已經懷疑她目盲了,如今親自確定,他心頭劇震,如遭雷擊。
他伸手,修長的手指從她纖長的眼睫上劃過,指尖竟不可遏止地顫抖。
她看不到他了!
所有的冷靜和沉穩全然崩潰,他張開雙臂,狠狠地抱住她,那麼緊,似乎要將她揉碎在懷裏。
雲輕狂將一支鬆油火把插在地上,揮手示意所有的人都從林子裏退出去。一瞬間,林子裏隻餘明春水和瑟瑟兩人緊緊相擁。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明春水低沉喑啞的聲音從瑟瑟頭頂上傳來,帶著不穩的氣息顫抖。
那顫抖好像是哽咽,瑟瑟徹底被驚呆。這一瞬,她感覺到了他的真心。可是,想起那個被他抱回來的女子,他對她,也該是真心的吧。他的真心,何其多!
“明樓主,你來,是要送我離去嗎?”瑟瑟掙不開他的懷抱,便淡淡道。清麗的容顏在火光掩映下,透著一絲冷冷的疏遠,“你看我,似乎目盲了,樓主不來,我自己還真的走不出這綿雲山呢!”
聽著她疏遠的稱呼,冷淡的話語,他一點一點放開他的懷抱,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唇角那抹冷淡的笑意,他的心又一陣緊痛。
當日走得太急,沒顧上給她留話,害她在黑山等他,又多日不歸,她這些日子一定對他失望透頂。如今又帶回來一個女子,她怎能不怨?
他低低歎息一聲,有些無奈地望著她。眼底深處,卻明明有著濃濃的、揮之不去的情意,剪不斷理還亂。那樣的眼神,分明是又恨又惱,又愛又憐,為情所困的神色。
“你是我明春水的妻,今生今世都隻能留在我身邊,我不會放你走的!”明春水霸道地宣布,每一字都擲地有聲。
“是你的妻嗎?”瑟瑟冷冷笑道,“我記得,我們還沒有拜黑山神呢,據在你們昆侖奴中,這就等同於我們漢人的拜堂禮節,既然沒有拜堂,你我就依舊不算夫妻。”
明春水心中一痛,他柔聲道:“瑟瑟,對不起,我讓你受委屈了。明日我們就去拜黑山!”
瑟瑟倏地退開,冷聲道:“拜黑山,和誰呢?和我嗎?那對不住了,我已經決定不再嫁你了。我看,你還是和你的心上人去拜黑山吧!”
難道他以為她還願意嫁給他麼?她冷然抬眸,就算看不到他,也依舊不想輸了氣勢。
她的冷漠和疏淡,她的灑脫和傲岸,令明春水心中頓時抓狂。他感覺到她就像一縷風,隨時都會飄遠,讓他無論怎麼抓也抓不住。他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得到過她的心,不然,她何以會如此瀟灑地棄他而去。
他黑眸驟縮,痛聲道:“瑟瑟,你覺得我明春水是那樣的人嗎?你覺得我們這些日子的恩愛都是假的嗎?”